沉默一瞬,他笑道:「既然如此,學生今夜睡在偏殿,太醫就不必請了。」
余逢春抬眼看他,見邵逾白神色如常,仿佛不覺得有什麼,便點點頭。
如今雖然料理了萬顧,但餘下的事情還有很多。邵逾白有心清理紹齊這些年的沉疴舊病,因此比平日忙上許多。
陪余逢春喝完藥,他就去了御書房。
余逢春照舊坐在床上,懷裡揣了本畫冊,看著邵逾白的背影越走越遠。
片刻後,他道:「生氣了。」
0166:[啥?]
余逢春衝著邵逾白離去的方向揚揚下巴。
「看不出來嗎?氣我說他不年輕了。」
初識情滋味的人,哪裡受得了心上人說自己老,生氣也是應當的。
0166可一點都沒看出來,懷疑余逢春被關瘋了。
[你還是趕緊出去吧,我怕你再過兩天會說出不該說的。]
「不急,」余逢春低頭翻書,「還不到時候。」
[這還分時候?]
「嗯哼,得等他不害怕了。」
邵逾白在害怕?0166完全看不出來。
在它的分析里,邵逾白已經重新走到了他人生中最高昂的時候——他再次得到了余逢春,剷除了對手,紹齊雖然疲敝,但還沒到山窮水盡的一日,只要他勵精圖治,必然還有大好前程。
站在這樣的光輝前程中,他有什麼好怕的?
余逢春無奈搖頭。
「要是他不怕,我現在早就出去了。」
說完這一句,他倒回床上,以一種相當不健康的姿勢翻看畫集,眼前不斷閃過邵逾白的臉。
實際上,邵逾白的所有表現都好像在說,余逢春在拔除他體內毒素的同時,也將他的陰鬱冷酷一併去除,他重新變回了那個英明睿智、寬和待下的皇帝。
一切都好像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除了余逢春腳上的鐐銬。
那是幻境的裂痕,體內的肉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余逢春,邵逾白並沒有變好,他還陷在某場只有他自己的噩夢中。
要徹底治好他,需要猛藥。
余逢春目前還沒有找到好的契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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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宮裡點起一盞盞燈。
長寧帶人來傳膳,余逢春蹚著鎖鏈坐在桌邊,聽見外面的歌舞聲。
向外瞥了一眼,他問:「皇上在做什麼?」
桌邊的長寧輕聲回答:「朔秦使臣明日就要走了,陛下設宴,為他們送行。」
原來如此。
余逢春點點頭,不再多言。
又過了許久,歌舞寂靜下去,宮門落匙,邵逾白果真沒有回來。
余逢春決定等他第三天還不回來的時候再去哄,喝完藥以後躺在床上,聽到了腎臟發出的感激聲。
「這就是我的願望。」他很安詳地對0166說。「永遠不會被打擾睡覺。」
不管是人還是夢,或者更奇怪的東西。
長寧吹滅刺眼的蠟燭,只留著遠處幾盞做照明用,余逢春在床上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準備迎來一夜好夢。
然而他剛睡著沒多久,0166的警報聲就響了。
[有人來了。]
余逢春睜開眼,聽見後殿傳來一陣細微的咯吱聲,好像有人在試著推窗戶。
「誰?」
0166運行片刻:[你認識的。]
我認識?
余逢春坐起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窗戶被推開以後,外面進了片刻,隨後一陣風聲傳來,緊接著便是若隱若現的酒味。
一個小心謹慎的人影出現在余逢春面前,高眉深目、穿金戴玉,不必走近,便是一身很鮮明的朔秦風格。
余逢春心裡有了個猜測。
等到那人走到一盞燭火旁邊,光影投在他臉上,余逢春徹底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