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極不合理禮法的,偏偏無一人提出異議,說明邵逾白這麼叫萬朝玉,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依臣看……」
萬朝玉侃侃而談,邵逾白扶額認真聽著,一片君臣祥和。
只有一人聽出不對勁。
余逢春站在門邊,隔著許多道帷幔珠簾,去找邵逾白的身影,腦子裡還迴蕩著他的那句話。
明明開口時語氣謙和溫順,態度也看不出惱怒,可余逢春光是聽著,身上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別人聽不明白,但余逢春不會不清楚。
——適才喊萬朝玉師兄的時候,邵逾白是真的想殺人。
第31章
地方水災其實算不上大事, 只是春日氣溫上升,雪水融化,加上那地方的水壩修整不牢, 才釀成水災,如今已經止住。
萬朝玉在朝堂上侃侃而談, 提出的幾點面面俱到, 可見是有真才實學在身上。
邵逾白只在最開始的那一句話里露出點殺意, 其餘時候就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既不提出問題, 也不給予鼓勵。
等萬朝玉說完了, 他咳嗽兩聲, 很無所謂地擺擺手:「就按師兄說的辦。」
萬朝玉剛想領旨,邵逾白卻話音一轉:「——不過,地方水壩修築時明令禁止偷工減料, 那狗官竟然敢頂風犯案——刺史得換一換。」
萬朝玉愣了一下, 還沒反應過來, 邵逾白便高聲喊道:「邵和!」
伴隨著他的呼喚, 一道涼風迎面襲來, 瞬息之間, 殿前忽然出現三名身著黑甲的覆面男子, 刀劍在腰間綻出寒光, 殺意隱秘, 須臾之間便可取人性命。
沒人看清他們是怎麼來的,離得最近的兩名官員嚇得臉色煞白,後退幾步, 險些坐在地上。
邵逾白面色不改,直起身子, 朝著遠處點了一下,吩咐:「去,把那個刺史的腦袋——」
話音未落,終於反應過來的萬朝玉跪倒在地,大聲打斷他的命令:「——陛下不可!」
命令中止,邵逾白緩緩靠回龍椅上,並未覺得驚訝。
「為何不可?」
「水壩修建不牢,是縣令失職,如今釀成大禍,按照律法,他非死不可,可刺史掌管一省監察,難免有疏忽之處,雖為失職,但罪不至死啊陛下!」
「您若今日取他兩人性命,臣民惶恐,只怕會議論陛下草菅人命,還不知該如何揣測呀!」
余逢春:「胡扯!」
0166:[放屁!]
縣令貪污固然可惡,但刺史擔的就是監察地方官吏的職責,如今水患泛濫,鬧出人命,刺史罪過深重,為何殺不得?
不過是事發地在荊州,而當今荊州刺史姓程,五年前娶了萬家二房的嫡次女,是萬朝玉的親戚。
什麼擔心有損清譽,分明是怕折損自己在地方的人脈,私心用甚!
余逢春看得明白,其他人自然也明白,但卻無一人敢提出異議,大殿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邵逾白的反應。
良久之後,一直沉默的邵逾白忽然一笑,凝滯的氣氛瞬間鬆快下去。
「那還真是有勞師兄費心了。」
說罷,他對一直候在遠處的邵和軍道:「那就算了,退下吧!」
三人領命,無聲退下。
一切又回歸風平浪靜。
接下來的朝會上,說的都是些不痛不癢的事,邵逾白聽得無聊,余逢春也在後面打哈欠。
直到一位走路都顫巍巍的老頭從一眾官員中擠出來,氣氛才稍微有些回升。
余逢春打哈欠的動作頓住。
他認得這個老頭。
「臣,有本啟奏!」
老頭一把年紀了仍然聲如洪鐘、響亮乾脆,與當年沒什麼分別,余逢春往旁邊偏偏頭,試圖躲過過於響亮的嗓門。
與此同時,邵逾白也嘆了口氣,仿佛早就知道他要說什麼,換了個姿勢,雙手撐在膝蓋上,已經是非常難得的耐心友善。
「韓愛卿,若是為了立後的事,就不必……」
「——陛下不讓臣說,可臣身為禮部中人,自然不吐不快!」
老臣打斷邵逾白的話,老淚縱橫。
「陛下繼位八年,後宮至今不穩,皇后乃國母,事關社稷安危、皇家顏面,且立後之事,即可攘外安內,彰顯陛下仁德,又可為皇家綿延子嗣,鞏固萬世根基,陛下不可不儘早考慮啊!」
老臣說得聲淚俱下,嗓門都在顫抖,可邵逾白已經聽了不下百遍,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坐著聽完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等老臣說完最後一個字,邵逾白不耐煩地站起身,撂下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