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說:「和公公很豁達。」
陳和笑道:「奴才跟著皇上久了,皇上是個豁達的人,奴才也跟著學了點。況且……」
他臉上浮現出追憶之色:「許多年前,奴才有幸,曾和一位值得尊重的先生交談過幾次,受益匪淺。」
「……」
余逢春瞬間意識到他在說誰,乾笑兩聲,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和公公待人親切和善,這都是應該的。」
「哎呀,我年輕氣盛過的。」陳和坐在他對面,揣著袖子,「只是余先生專治年輕氣盛,把我掰過來了。」
余逢春:「……」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不要什麼金往我臉上貼。
聊到這裡,余逢春已經徹底不知道陳和把他拉到這裡,是想聊什麼了。
「和公公,」他斟酌著開口,「剛才……」
「這正是奴才想說的。」
陳和緩緩道:「當今丞相與聖上,是一門師兄弟,自然……同心同德。」
不知是不是屋內光影的問題,余逢春看到在談「同心同德」一詞的時候,陳和面上閃過一絲憂慮。
可無論有沒有,須臾之後,那些情緒的痕跡均消散開。
「聖上重視萬家,自然也對萬嬪多有寬待。」陳和說,「今日,算是無妄之災,聖上算是替您出氣了,江大夫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
余逢春萬萬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勉強笑笑,余逢春道:「我怎麼會放在心上,今日娘娘氣惱,說到底其實是個誤會,流言蜚語……我搬出偏殿就好了。」
他趁機提出解決方案,以為能順利達成,卻沒成想陳和搖了搖頭。
他說:「這世界上傳的最快的,就是流言蜚語,江大夫以為只有宮中知道嗎?現在宮外也傳的有鼻子有眼了。」
余逢春愣住:「什麼?」
「說是皇上看上一個民間大夫,如珍似寶,已經頒旨下令,讓他住在偏殿,不日後還有敕封的旨意。更難聽的也有。」
「……」
陳和:「江大夫。」
余逢春抬起頭來,看見陳和的神情隱於光影之後,看不真切,讓人心生畏懼。
他小聲問:「和公公,和我說這些,您到底是什麼意思?」
陳和站起身來,語氣親和道:「江大夫,現在外面傳的風言風語,就算真沒有什麼,你也是眾矢之的,眾人眼中的活靶子,受些蹉跎是遲早的。」
「這……」余逢春眼中浮現出一絲無助,「那該怎麼辦?」
他問出了陳和一直在等的問題。
陳和笑了。
「依奴才看,您現在只能依靠皇上了。」
他徐徐善誘道:「皇上願意為您出氣,那說明心裡是有您的,您不如趁這機會,謀些錢財權位,豈不雙方都好?」
「……」
沉默。
腦海里,余逢春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這是在拉皮條吧?」他和0166確認,「他就是在拉皮條吧?」
0166:[……是。]
八年前,余逢春還是余逢春的時候,陳和對他從來都是親切恭敬,和他主子一樣端正齊整,沒成想私底下還有這副面孔。
他主子看上人家,他就衝上來威逼利誘,恨不得直接把人送進大明殿寢榻上。
0166安慰道:[往好處想,這樣你就不用擔心24小時的皮膚接觸的事了。]
余逢春面無表情地:「所以為了救他,我還得把自己搭進去?」
0166:[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目前看,這是最好的方法。]
余逢春當然也知道,不然他不會和陳和糾纏這麼久。
只是他從來沒想過跨過與邵逾白的師生情分,因此即使機會擺在面前,他也相當躊躇。
斟酌許久,他緩緩開口。
「可是公公,我相貌平平,恐怕討不了皇上喜歡。」
「此言差矣,」陳和聞言意味深長地搖頭,「皇上喜歡的。」
余逢春困惑地眨眨眼。
陳和咳嗽一聲:「實話跟您說吧,江大夫,我之前也不大確定,但今天一看您這身裝束,我就知道皇上一定會喜歡你。」
無他,因為穿上這身衣服以後,從後背看,江秋格外像那位故人。
故人已逝不可追,可歲月漫長,聖上等了那麼久,想了那麼久,驟然碰見這麼像的,怎麼忍得住?
但這些話就沒必要對江秋說了。
陳和等著余逢春想明白。
而余逢春確實清楚,邵逾白的病最好一刻都別拖,能治就趕緊治。
陳和遞來筏子,那他就該順水推舟。
於是兩人在不同邏輯不同考量的前提下,達成了一樣的共識。
瞧著對面人臉上的表情變化,陳和久違地露出一個滿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