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趙太醫暈倒了!」
可憐的趙院判,一把年紀受此驚嚇,暈倒也算是保命了。
太醫院上下都清楚,梁妃此症絕不可能與中毒有關,倒像是長年累月心神受損的虧耗之症,逐漸消磨精神氣力,把人磨得燈枯油盡。
最近的這些湯藥診治都是照著這個思路進行的,也確實有所成效,余逢春卻說娘娘是中毒,豈不是在打太醫院的臉。
底下的人選大夫,怎麼選了個如此無用的上來?成心惹陛下不痛快!
眾人只恨自己不能跟著暈過去。
死寂將大殿籠罩。
邵逾白不發話,沒人敢將趙太醫帶走,因此宮女太監只能瑟瑟發抖地在原地等待,暗自揣測這次流的血要洗多久才能刷乾淨。
而在一眾慌亂恐懼的人群中,余逢春卻保持著平靜,仿佛對自己的診斷深信不疑,也對邵逾白的品性深信不疑。
這樣的信任,刺得人眼疼。
良久後,邵逾白緩緩開口,聲音難辨喜怒。
「來人。」
守在門口的侍衛迅速踏進宮殿,邵逾白擺擺手。
「把趙太醫拖下去,讓他好好養病。」
侍衛聽命,兩名侍衛邁出隊伍,一人拖著趙太醫的腋下,另一人拽著他的腳,把他抬了出去。
短暫的挪動聲後,大殿又恢復安靜。
從剛才開始便翹著二郎腿看戲的邵逾白終於變換姿勢,赤金團龍從眼前一閃而過,邵逾白微微向前彎腰,修長的手指掐住余逢春的下巴,不容拒絕。
「把頭抬起來。」他命令道。
不得已,余逢春順著他的力道抬起頭,一雙眼睛與邵逾白對上目光,爾後又很快移開,貌似無措地垂眸。
冰涼的指腹緩緩蹭過余逢春的下顎,又順著骨頭的輪廓向上摸去,壓在余逢春耳後,旖旎中摻雜著冷淡的觀察。
余逢春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不對勁,這太不對勁了,哪有正經皇帝第一次見面就去摸人家臉。
余逢春清楚,他換的這張臉很普通,就是個鄉下青年的模樣,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難看,不至於勾的邵逾白色迷心竅。
況且這個摸法不像是欣賞,倒像是在尋找什麼……
難不成已經認出來了?
這個問題註定沒有答案,八年未見,邵逾白已不是曾經那個清風朗月的少年君子,一雙黑眸中,心思深不見底,難以看透。
即使余逢春想知道,與他對視時,也只能看到深深的暗色。
好在邵逾白沒摸太久,在氣氛真正變得詭異之前,他收回手,站起身來。
更大的陰影撲下,衣擺上的紋路轉了又轉。
「行,既然你說梁妃是中毒,那便治治吧。」
見皇帝起身,一旁守候的內監迅速擁上前來,跪在余逢春旁邊,替邵逾白整理腰帶衣擺。
盯著余逢春垂首時露出的一截脖頸,邵逾白眸中閃過什麼,隨意道,語氣冷淡:「這幾日江大夫就不必離開宮中了。」
余逢春叩首,心想這孩子還沒真蠢到黑白不分。
吩咐完,邵逾白便離開了。
做國君,還是昏君,平日裡的樂子當然多的數不清。
梁妃固然重要,但關心一陣子,再選定大夫,也就差不多了,難不成還真指望皇帝成天到晚陪在榻前?
余逢春只來得及望見他的背影。
數年不見,清瘦的少年已長成身材修長挺拔的男人,只是不知是不是余逢春的錯覺,他總覺得邵逾白比曾經還要瘦一些,手也涼得嚇人。
離去的背影嵌在浩浩蕩蕩的侍從中間,無端讓人琢磨出物是人非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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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余逢春在皇宮外側,靠近太醫院的地方住下。
照理說,這是不合規矩的,外男不能夜宿宮中,但邵逾白的規矩才是真的規矩。
他說讓留,底下人多說一句話就要被拖出去砍了,誰都不敢提出異議,最後協商的結果是讓七八個侍從跟著余逢春,走哪兒跟哪兒,以免他有歪心思。
余逢春沒有拒絕的資格,只能勉強安慰自己說前呼後擁也很有氣勢。
昏迷三日,梁妃終於醒來,但也只清醒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再次睡了過去。
好在藥是能餵下去的,狀態也算穩定,0166一直密切觀測著她的身體狀況,告訴余逢春沒必要過於擔心。
[這次的毒很有意思,會損耗身體,消磨精神,但不會真要了她的命。]0166說,[而且因為是毒藥變種,存在治療成功的可能,給我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