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間章 我看到你,就想愛你。
「很抱歉,我讓你等了那麼久。」季疏的指尖扣在謝應的指縫裡,一寸一寸描摹指骨的輪廓。
謝應輕咬著唇,眼眶裡有抑制不住的溫熱垂落,燙得他蜷縮在那人掌心的手指幾乎握不穩半翅蝶。
原來那個時候他打電話是想告訴自己,他們馬上就能見面了。
季疏鬆開了謝應的手,雙臂虛張著,似乎是想抱抱這個找了他很多年的人,但猶豫許久,還是放下了。
謝應的肩膀在抖,顫動得像是一隻不安的蝴蝶,棲在清晨的草葉上。
季疏的聲音磕磕絆絆。
「我找回的記憶很有限,還不能回答你那個有關閣樓上蝴蝶的問題,也不清楚破繭是什麼。」
「但我想……謝應,我應該很愛你。」
謝應終於抬起頭,眼淚在他臉上劃出晶瑩的路徑,下唇被他咬得發白。
淚水浸濕寫滿茫然和惶恐的雙眸,似乎沒有做好突然從季疏的口中聽到「愛」這個字的準備。
「為……」他張開口,想問為什麼,但又止住了。
愛是沒有理由的,就像他不能說清楚為什麼當初會開口攔下那個正欲瀟灑離開的刺客。一旦問出口收到了答案,愛的本身似乎也沒有存在的意義。
「不知道。」
季疏的聲音低沉。
「我看到你,就想愛你。」
謝應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那雙金黃的眼睛正堅定地看著他,絲毫沒有不確定的神采,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他愛自己的事實。
曾經在遊戲裡準備了一個盛大的表白儀式的謝應被人捷足先登,有些受寵若驚,他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季疏卻再一次對他張開了雙臂。
「謝應,我很想抱抱你……可以嗎?」
話語間帶著不確定的忐忑,他的眼眸染上不安。
他還沒有找回全部的自己,謝應會願意接受他這個殘缺的人嗎?
這樣的誠惶誠恐,和他坐在計程車上等待見面的時候如出一轍。
那時候他因為隱瞞身份而覺得歉疚,怕謝應得知真相後將他列入客套的遊戲好友範疇。
現在的他因為自己殘缺的記憶和不健全的身體而覺得卑下,謝應會接受這樣的他嗎?
在他下意識躲閃謝應投射來的眼神的時候,那人像小鳥一樣撲進了他的懷裡,慷慨地施捨給他他想要的一切。
虛抬在半空的掌心終於找到了落點,指節扣在懷中那人的後背上,病樹逢春。
季疏愛他,在知曉閣樓故事之前,就已經在愛他了。
不是因為經年苦澀而動容,不是作為上位者垂憐。那是刻在他骸骨里的執念,只要想起一點點,足夠證明他是季疏的一點點,他就會想起這份執念。
年長者的求愛過程往往帶著卑劣的循循善誘,他大了謝應很多歲,當時又為這份感情作何謀劃打算,季疏想不起來,此時此刻,沒有比直言的愛來得更加光明磊落的了。
謝應又在哭了,像是沾了露水的晨蝶,輕輕一碰便灑落濕熱。柔軟的頭髮蹭在他的下頜處,臉埋在他的肩窩裡,聲音悶悶的,肩胛骨的位置會隨著情緒的波動而起伏,讓人忍不住地想把蝴蝶攥緊在懷裡。
季疏覺得自己有些惡劣,他似乎在享受謝應窩在他懷抱里的哭泣。
看他哭泣,為他兜底。
謝應年紀小,做什麼都好,只要眼淚是流給他的就足夠了。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靈魂里的自私,季疏想,他真的是一個很壞的人。
衛衣被抓出指痕,那人的指節十分有分量地壓在他身上,謝應終於找到一絲理智,調勻紛亂的呼吸,從他的懷裡起身,淚痕很快就被人以指腹輕柔蹭掉。
謝應跪坐在地上,如夢方醒。
原來有的問題不用問,早有人等在他面前。
沒有那場車禍,他會搶先一步來迎來對方的真心祝告,季疏根本不捨得讓他主動。
坐了許多年輪椅的季疏到底行動不便,想將人扶起來,卻只做得到雙手撐在床邊,身軀前傾,向他靠近一點。
「謝應。」
他反覆咀嚼著這兩個字,謝應用這個名字作為遊戲,和說出「我叫謝應,遊戲裡叫這個名字,現實里也叫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呢?
「叔叔。」
「嗯。」季疏答應的聲音很輕,看向人的目光里甚至有些不易察覺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