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的右邊仍寫著字:我抱你,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好了,你又來猜猜我為什麼給你畫這個湖,答案還是在下一幅畫裡。
林聽興許是被段翎以前常說的「喜歡」二字感染了,說或寫「我喜歡你」都不帶猶豫的了。
段翎輕點過「我喜歡你」這幾個字,心中也默念這幾個字。
今安在和昨天一樣,也是送完畫就走了,他只有在跟林聽互懟時才比較多話說,平時算得上沉默寡言,如無必要,不怎麼說話。
段翎沒留意今安在是何時走的,看畫看了一個時辰,仿佛真的在猜林聽為什麼要給他畫湖。
眼看著快到守夜時辰,段翎像上次那樣卷好畫,沒再看。
去守夜前,段翎回房沐浴一番。沐浴期間,他點燃房內放有沉香的香爐,給喪服薰香。林聽喜歡這個味道,光給她系香囊不夠,他身上也得常有她喜歡的味道。
房間香霧瀰漫,滲進各個角落,沉香濃郁,段翎坐在浴桶里,閉上眼。很快,耳畔似響了林聽的聲音,她在喊著他:「段子羽。」
他睜開眼。
房間並沒有林聽的身影。
段翎的眼尾被熱浴湯熏得微紅,穠麗的面容染了一抹似怨非怨的情緒,手微微使勁,不受控制地扯爛用來沐浴的巾帕。
他從浴桶里出來,長發被浴湯弄濕,往下滴著水,幾縷濕發垂在身前,黏在白皙的鎖骨上。
段翎拿過林聽給他買的緋衣穿好,再在外面套上喪服。
紅白兩種顏色相撞。
他踱步到梳妝桌前,看過林聽戴過的首飾。棺材裡那些金銀首飾是新買的,她用過的金銀首飾還在房間裡,沒被人挪動過。
段翎神情淡淡地看著,拿起一支尖銳的金簪,抵到腕間,輕輕劃了下,皮膚泛起一道小傷口。他沒怎麼用力,僅僅是流了點血。
即便如此,這道小傷口還是能覆蓋前不久那道傷口。
傷口能用別的傷口覆蓋,那疼痛呢,是不是也能用別的疼痛來覆蓋。自林聽死後,段翎的心口就不間斷地泛起一陣陣疼意。
正當他想通過劃傷手腕來獲取新的疼意,用它覆蓋心口的疼意時,金簪從掌心滑落,砸到毯子上,發出了一聲難聽悶響。
段翎微微失神。
過了片刻,他彎下腰撿起金簪,握住許久,再放回首飾盒裡,拿放到一旁的葛布擦乾長發。
梳妝桌的鏡子倒映著段翎,五官精緻,唇紅齒白,長發漆黑似墨,如艷鬼現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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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畫皮妖,畫了張好皮囊來蠱惑人。他喪服之下,仿佛婚服的緋衣若隱若現。
出門去靈棚守夜前,段翎攏好喪服的衣領,藏起緋衣。
今晚只有他一個人守夜,李驚秋年紀大了,熬不住連續守夜,身體吃不消。而段馨寧大著肚子,做不來守夜的事。馮夫人和段父倒是想來守,但是段翎拒絕了。
夜色幽暗,段翎坐在靈棚里,把厚厚一沓紙錢燒完。風吹進來,攪動喪盆里的紙灰,也吹滅了幾支蠟燭。
段翎推開喪盆,拿別的蠟燭點燃被吹滅的蠟燭。
待蠟燭全亮了,段翎又一次走到棺材邊,伸手進去將金銀首飾推到一邊,然後進棺材裡,躺到林聽身側,讓她腦袋枕著他手臂。
翌日清晨,過來打掃靈棚的僕從看到段翎從棺材裡出來,他們面面相覷,久久無言。
他們家二公子昨晚竟然和一具屍體睡了一晚上!
林聽是少夫人沒錯,可她死了,無論林聽是什麼身份,死了就是一具屍體。他們活了那麼多年,就沒見過有人摟著屍體睡覺的。
他們望著段翎,終於想起問好,磕磕巴巴道:「二公子。」
段翎朝他們頷首,算是回應,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此舉有不妥之處,將棺材裡的金銀首飾放回原處,平靜地去取水洗漱。
這件事很快傳開了。
馮夫人連早膳都沒用就過來靈棚找段翎,擔心問:「子羽,你昨晚守夜是不是太困了?」
段翎:「尚可。」
她看了眼棺材:「我聽下人說你昨晚是在棺材裡面睡的,你困了回去休息,我來守夜就好。」
「我不是困。」
馮夫人著急道:「既不是困,那你為什麼進棺材裡?」
段翎坐回喪盆前,裡面的紙灰已經被僕從清理掉:「因為我想感受一下林聽這兩天躺過的地方,所以進去了,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