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走的水路,從橋頭鎮回京得先南下,船夫們說正好去康城接一批貨。當船停進船埠中,酈羽便立刻用盡最後的力氣衝下了船。他雙腳踏踏實實地落在地面上,卻還是覺得身體在搖晃。
「哎,公子,你可別走遠了!咱們申時可就出發了啊。」船夫大哥衝著他喊道。
酈羽硬撐著下船,不僅想要活動筋骨,他還有別的目的。
康城很大,幾乎接近京城的大小。這裡說不定會有懷樂的消息。
他特意看了眼碼頭邊插著的懸賞欄,沒有自己的通緝令。這才放下心來。或許是還沒傳到這邊,畢竟康城離橋頭鎮還有一段距離。
不過下船後第一件事,還是找了個熱氣騰騰的餛飩攤子坐下來。酈羽腹中空空如也,他摸著扁扁的肚子,光是端上來的過程就覺得度日如年。等到老闆端上餛飩,握緊勺子大快朵頤,沒幾口就吃得滿頭大汗。
但吃著吃著,他的速度就緩了下來。
上次吃餛飩…還不是一個人。
那小孩嬌生慣養的,還不怎麼會用勺子。可可憐憐地縮在碗後,期盼有人能來餵他。
要是當時心軟就好了。
……但眼下不填飽肚子他也沒力氣去找人。酈羽索性放寬了心,埋頭繼續吃了起來。小小的餛飩攤顧客盈門,他不經意抬眼,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兩位年輕姑娘,正看著自己偷偷地笑。
趙小姐給的藥有奇效,才抹了兩次,他臉上的傷摸起來就似乎消下去許多了。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照鏡子看自己現在的模樣……以為那些姑娘在笑話自己,酈羽有些發窘。把頭垂得低低的,幾乎要貼到餛飩碗裡。
但那兩位姑娘卻是這樣嬉笑著小聲議論。
「你看那個人,那漢子……身材倒是不錯,可他身上怎麼掛了那麼多玩具?怪好笑的…樣子看著也不像個小販呀……」
原來不是在笑話自己,酈羽總算鬆了口氣。他最後連吃了兩碗。當餛飩攤老闆端上第三碗時,他叫住了老闆。
「請問,這康城的碼頭,來往人多嗎?」
老闆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大街,「您自己看看多不多?咱們康城沒有鬧市,碼頭大街就是鬧市。這可是昭州第一大城呢。」
「那……這裡有沒有牙行?就是有小孩子的那種……」
老闆的笑容頓時一收,眉頭微蹙,「你問這個幹什麼?」
酈羽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他拍了下自己腦門,連忙改口。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是我的……孩子被拐走了……我是出來找他的。」
「拐走的?」老闆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番。
「有個叫丁老三的人牙子,從橋頭鎮來的。他抱走了我孩子,那孩子還很小,看起來五歲左右,但一雙藍眼睛,長得很惹眼。」
老闆還是將信將疑,搖頭道:「沒有,不認識。不過,你若是想找人,或許可以去西市那邊看看,那邊有很多。」
酈羽付了錢,問了老闆路又謝過後便走了。西市離碼頭不過兩街距離。但這裡跟那邊的朝氣蓬勃宛如兩個世界。
攤販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懶洋洋地坐在矮凳上,也不想吆喝。乞丐隨處可見,面前擺著空無一物的破碗。整個西市到處都瀰漫著潮濕腐朽的臭味,黏膩而沉重。壓得酈羽有些喘不過氣。
尤其是當他瞥到角落用粗木圍起的欄舍。
欄舍里縮著一群蓬頭垢面的男女老幼。目光帶著,一動不動。
乍一看,還以為是豬圈。
他知道那餛飩攤老闆說的,「那邊有很多」是什麼意思了。
當初酈府只有良籍的僕人,沒有奴隸。他是長大了一些後才知道,人竟也可以作為一種用金錢來買賣的物品。
酈羽轉了一圈,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某種意義上,他倒是要鬆了口氣。
眼瞅著快了申時,他想著回船上前最好買點自己能吃的東西。過了康城,得再走整整六天的水路才能到下一個歇腳點。於是買了五個白面饅頭讓人用油紙包了起來。夏天東西容易腐壞,他也不敢買許多。又買了些白蘿蔔,看了一圈只有這玩意既好存放又可以生吃。
酈羽拎著蘿蔔,懷裡揣著白饅頭,正準備回船時,在那街上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
他往回走了幾步,最終在香粉攤子前停了下來。
酈羽倒不是想看那些香粉,只因攤子上擺了面銀盤似的銀鏡子,鏡子映出了他的臉。
……他原本白皙的右臉,如今有一塊拇指大的燒傷。已經結了痂,也不知掉痂之後到底會不會留下疤痕。
鋪子女老闆見來了生意,一扭一扭地走過來,還見人說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