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室內覆蓋大小不一的突起,兩人從上面碾過,皆倒吸一口涼氣。
黎諾緩過身上的疼痛,鬆開葉桉:「還好嗎?」
葉桉艱難爬起來,掃了眼周遭,欲言又止,終轉化為嘆息,抿緊唇緘默不語。
黎諾掃視他渾身上下,不像有傷的樣子便沒再說話,起身查看腔室的情況,高度足夠他正常站立,四面豎起形狀不一的矽石,實在影響行走和敲壁聽聲。
轉了一圈無從下手,他撐著牆壁坐下,嘗試藉助光腦聯繫外界。
光屏點開,彈出不少連接失敗的通訊,有況淅川,簡意,戴維斯。黎諾撥通簡意的頻道,斷續的滴滴響了半天,那頭總算出聲:「艦長?你還活著?」
「……還活著,」黎諾一言難盡,「你能確定我的位置嗎?離地面多遠?」
「很遠——」
驀地沒聲了。
黎諾捂住臉,頓感頭疼。經過剛才一折騰,他體力即將告罄,最重要的是氧氣不充足,他們真的會如葉桉所言窒息在半路。
情形不妙,偏偏葉桉不配合,在這生死關頭,他求死之心大爆發,勸也勸不動。
要說沒脾氣是不可能的,但急沒用,發脾氣也沒用,更何況脾氣永遠不能隨便撒向重要的人。
偌大的腔室靜得只剩流沙碰撞矽石壁的微弱震動,氣氛凝滯,兩個人背對背各坐一邊,機械尾摸不著頭腦,一會游到葉桉面前,見他兀自發呆不搭理人,一會回到主人身邊,看他雙手抵著額頭沉思。
它蛇立在中間,左看看右望望,最後軟塌塌地躺在地上哀聲嘆氣。
一段時間過去,光腦響起通訊,黎諾趕忙接起,簡意在那頭說:「信號太差了,我長話短說,塵曼星不願意提供地理數據,等我趕過去你們肯定搗成碎片了,況淅川和戴維斯一致建議請聯盟施壓,艦長你怎麼看?」
黎諾看了眼葉桉,說:「這事驚動聯盟實在有點小題大做,你定位不到我的晶片嗎?」
「可是可以,問題是我不知道那塊地形的活動情況,沒法制定一條最短線路,慢慢來怕你們扛不住。」
黎諾捏了捏眉心,確實,他體能長期訓練倒是還能堅持,葉桉肯定不行。
「要不通知你哥?」
有點丟臉啊,旅遊旅著把自己旅到死地了。
黎諾心不甘情不願,但沒辦法,「行」字還沒說完,一隻手按掉了通訊。
「光腦給我。」葉桉在他對面坐下,灰瞳無波無瀾,仿佛漂著終年不化的冰。
黎諾怔愣幾秒,摘下光腦遞給他,驚喜道:「小葉,你有辦法嗎?」
葉桉頓了頓,打開GIS編輯器,往裡面輸入之前看過的流沙活動線性數據,淡淡:「只能大致預測,死馬當活馬醫吧。」
「好。」即使最後失敗也值得了,也算和葉桉一同出生入死,不是他一廂情願。
黎諾沉心靜氣,視線徐徐划過葉桉的臉龐,額頭,眼睛,鼻樑到嘴唇,灰撲撲,沾著銀沙,像嵌鑲細碎的珍珠,增添了一份別樣的美。
忽地他眼神一凝,定格在葉桉下唇鮮紅的傷口,指甲蓋大小,顯然流過不少血。
黎諾霎時心疼不已,質疑自己的堅持是否正確,以痛苦賭概率是否值得。
葉桉唇上的傷,在他心臟燙出一塊深刻的疤。
無比明確的念頭浮出水面——自己怕是再也放不開葉桉了。
「好了。」葉桉把光腦還給黎諾,不經意觸到他眼底涌動的熾熱。他怔了怔,目光無處安放,垂下眼訥訥道:「試試吧。」
「好。」黎諾神色自若,看起他規劃的路線,順著一條運動軌跡,利用腔室之間的拱擠排出去,鑑於非實時數據,能不能成功得依賴運氣。
他們沒作停留,即刻起身摸索矽石壁外最活躍的地方,找准後,機械尾破開可通人的洞口,外面的銀沙呈橫向流動,泄進少量的砂礫。
黎諾抱緊葉桉穿過洞口,投身進流沙,機械尾在沙里尋找下一個腔室,捲入其中,再找腔壁最活躍的一處,依次下去,通過了一個接一個的洞。
他們的呼吸逐漸急促,臉上泛起缺氧的紅暈,落地再起來四肢變得吃力。
葉桉身體發軟,全憑黎諾的手臂支撐,每次跟隨銀沙流動都像一場酷刑。他開始後悔多此一舉,反正都要死,不如死得安穩一點。
至於為什麼起意,是黎諾挫敗的語氣鑽進耳朵,他某根神經突然劇烈跳動,難以忍受他失敗的樣子,少將該遊刃有餘意氣風發,他不願意他倉促潦草地終結一生。
但過程對自己而言,是徹頭徹尾的折磨。
「快了快了,再堅持一下。」黎諾環緊葉桉,按揉他的太陽穴,嘴唇貼著耳朵灌進一聲聲鼓勵,到後面幾乎扛著他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