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寫進所有動物的本能, 有關生命延續的舉動, 極易讓人聯想到母親。
黎諾玩笑破繭的蟲崽會叫葉桉媽媽, 沒想到他真在葉桉身上隱約看到母性的光輝, 輕微起伏的繭殼,似在回應葉桉的觸摸。
很奇妙, 一個對自己生命毫不在乎, 隨時想結束的人,卻悉心守候著三個新生命誕生, 有一種玄乎的傳承意味。
葉桉似藏著某種矛盾感,他整個人看起來空蕩冰涼,不經意間卻流露出與之不符的溫柔, 自己身在無邊黑暗,聽見別人的呼喊,仍會不假思索地點亮一盞燈去照亮別人。
燈滅了,他繼續在黑暗裡自我放逐。
黎諾靜靜凝望了會,攏緊懷裡的花,輕聲喚了聲「小葉」。
葉桉聞聲抬頭,眉眼彎了彎,漾著任誰都看出的笑意,「你回來了。」
花束包裝被人驟然抓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與胸腔加快的心跳重疊,悄悄遮掩了過去。
「嗯。」黎諾神色自若地遞去花束,「路過花攤,隨便買了一束,你的花環不是沒了嗎?」
葉桉安置好蟲繭,接過花束,撥弄了兩下花朵,四處尋找適合插花的花瓶,「機械尾的也沒了,它出來會不開心嗎?」
黎諾先找到一個長頸瓶子,倒進花販送的營養液,說:「它可能已經忘了。」
瓶口有點小,容納不下綑紮的一束,葉桉拆開包裝,一支支插入,「收回去會格式化?」
說完又覺得不合理,機械尾每次出來明明都記得他。
黎諾和他一起插花:「不會,它比較三心二意,下次說不定會被新東西吸引。」
很快一束花分揀完,葉桉舉起花瓶左右看了看,「放茶几嗎?」
「行。」黎諾看他放好花瓶,沙發上三個大白繭映入眼帘。他戳了戳離自己最近的一顆,「怎麼孵,抱著睡?」
「在我身邊就行。」
黎諾拖長音調,戲謔:「哦,我還以為要搭個巢或者窩,你和繭得時刻待在裡面。」
葉桉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留給他一個冷酷的背影,徑直走向餐車,「吃飯。」
黎諾輕笑,慢悠悠跟上,「你還沒吃嗎?」
「等你。」
用過晚餐,葉桉回到客廳,看了看三個沒啥動靜的繭,無所事事地發起呆。身邊沙發出現明顯下陷時,思緒咻地回籠。
他看向黎諾,對方正低頭刷著光腦。
之前林衡和麥基驚訝葉桉不記帳號,除了本身不好記,他每次上網的目的明確,要麼泡在虛擬世界打遊戲或者做實驗,要麼看幾眼IUPNES,社交基本為零,瀏覽資訊什麼的更沒興趣,活得像個山頂洞人。
唯一外界信息的輸入來自蘭登的分享,對方遇到有趣好玩的事會甩個連結過來,他出於禮貌會認真看完,然後給予一兩句評價。
這麼想來他還蠻無趣的。
葉桉挪開視線,注意到桌上的寬扁方盒,那塊水晶獎牌嗎?
他拿過盒子打開,比巴掌大些的紅水晶雕刻成六朵簇擁的鳳凰花,花型立體,曲邊流暢自然,中心花蕾串起一根珍珠紐扣淺黃綬帶。
水晶的成色極好,剔透無暇,瑩白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紅暈。
葉桉擎起獎章到空中,透過火紅的鳳凰花,往事如幻影一閃而過。
他離開培育院沒有帶走任何一件值得紀念的東西,全憑壓在心底的記憶。這塊被少將贏回的獎章,承載著具象化的思念,他越發能坦然地回憶少年時代,包括殘酷的那一天。
「好看嗎?」黎諾瞥見他看得失神,出聲問。
葉桉握緊水晶,迎上黎諾笑盈盈的瞳孔,「好看,謝謝你。」
「不客氣。」黎諾多看了幾眼他手裡的獎章,話到嘴邊滾了一圈又囫圇咽回去,這麼大一塊不方便佩戴啊,早知道弄小一點。
他暗自嘖聲,指了指光腦:「我妹妹想和我通訊,你介意嗎?」
葉桉怔了幾秒:「我迴避。」說著他就要站起來。
黎諾連忙拉住他:「不用迴避,她知道你,就隨便聊聊。」他按住葉桉的腿拍了拍,向妹妹發送通訊請求。
等待接聽的時間,葉桉心裡陡然漫過幾分緊張,好像舞台上突然被鎂光燈聚焦,短暫又無法忽略。
他的手不自覺攥緊水晶,另一隻手食指繃緊綬帶,一圈一圈纏繞,在虛擬人像出現的一刻,快速鬆弛,留下捲曲的一截。
出現的不止和黎諾長相相似的金髮碧眼女人,還有一位黑髮黑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