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遠了些,好吧,也並非無意扯到其他事上,只是萬般言語,不知從何處說起,怎麼說都懼你失落,怕你難捱。」
楚蘅收起笑容,繼續往下讀,「換心大成功,而弒心蠱難以根除,甚至呼吸晏空青所呼吸,與他共生共死。晏老頭,即晏空青的師父,也無計可施,幸好這蠱從前除過一次,如今似乎變了異,倒並不危及生命。」
「不過,子母蠱蟲之間存有感應,晏老頭看得多了,便知其作用。如果蠱蟲存在一日,晏空青的行蹤隱秘便暴露於天光之下,索性將其封禁。」
讀信的聲音越來越輕,楚蘅不再亂走,坐在書案前,將信攤平在上,撫平邊緣的毛邊,往下看著。
柴應元的字有些潦草,許是著了急,後面的內容楚蘅需要讀上兩遍,才能徹底理解意思。
大概意識便是,晏空青體內禁制一下,記憶便會受其影響。倘若他日蠱蟲突破禁制,子蠱為母蠱驅使,晏空青便會為背後那人驅使。
晏懷光將晏空青放於涿光山頂的一處靈氣極盛的泉內,且每日都用靈力將其筋骨洗伐一遍。經此,前日晏空青醒來,誰也沒有什麼驚訝之感。
可後來,晏空青誰都記不清時,他們才面露驚詫,將自己的身份一一告知。
「嗯……所以,楚蘅,我也不是為晏空青說些什麼好話,但這真的絕非他本意,他誰也不記得了。」
看完全篇,楚蘅垂著頭默不作聲,過了一會,他才緩緩抬頭,揉著有些發酸的後頸,「還當是什麼呢?誰也不記得了嗎?」
當然不會有人給出回答,楚蘅自言自語,也並不需要什麼答案。最後一句話帶來的衝擊遠沒有這封信的第一句話帶給他的衝擊要大。
從前楚蘅以為,性命一物,珍貴無比,雖不像仙山靈芝一般值得大費周章地將其護住,但也絕對不像蟲蟻般任意就可踩在腳下。
但如今無數生命倏然離去,被輕易碾作泥土,他才驚覺,性命一物,好比仙山靈芝,瓊閣佳釀,確實珍貴無比。
得知晏空青醒來後,楚蘅便突然不願意繼續待在秘境之內,最近養成的勤學苦練的好習慣也隨之不在,只有那柄破空伴他從練武場到了寢殿,時刻不分,最後被他帶在身上,隨著楚蘅偷偷潛入了涿光山。
涿光山鍾靈毓秀,一派生機盎然之象,靈力充沛,隨處可見濕潤的黑土中翻出有手腕粗的蘑菇叢來。同樣是神界,涿光山卻不似神宮所處浮玉山那般……方正。
楚蘅絞盡腦汁,才勉強找到一詞來形容它。
此「方正」並非慣常意義中的那種「方正」,並不同為人圓滑相對。更貼切地來說,父神所建立的,統治的神界一千宮殿,不像是一處休憩之地,而更多的像是每人活著時所躺進的棺材。
每日,神族人在棺材內躺下又起來,從一個棺材內又走進另一處棺材,棺材相連,無窮盡也。一眼便望到了頭,煞是憋屈。
相比之下,涿光山獨具一格,空氣中翻騰著的露珠像是海中的浪花,一朵朵撲在楚蘅臉頰與耳側。沒等他走到山腳處,睫毛之上便掛上了一層細小的水珠,一眨眼,便簌簌下落。
柴應元在山腳處的涿光山門口等候已久,見楚蘅到了,立馬便迎了上來。
楚蘅同柴應元說到此事時,柴應元還覺得有些不妥,掙扎著並未同意。不過後來,楚蘅以理服人,說什麼神魔早已握手言和,有字據為證。
楚蘅勾了勾唇,「再說了,我和晏空青好歹有婚書為證,我可是他名正言順的夫君。這難道也不可以?」
「但這山是晏老頭做主,我還得請示一下。」柴應元當即退讓,轉而求其次。
「行吧,」楚蘅思慮再三,「那我後一句就不用說了,以免嚇到老人家。萬一他棒打鴛鴦,我一個人可招架不住。」
柴應元心想,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晏懷光可都知道,並且接受良好,總嚷著要見楚蘅。直到他用傳影鈴放出《神魔》後,晏懷光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過這話他沒說,甚至他還壞心眼地沒有告訴楚蘅晏懷光並不老這一事實,只表示理解,並讓楚蘅按著柴應元所給的路來。
整座山看著很高,山頂尖尖處已經沒入雲中,一片仙氣繚繞。但真正到了山頂,楚蘅才發現那些白色的並非仙氣,也不是白雲。
山頂與山下的景色又不盡相同,甚至說是有天壤之別。如果說,山下是仙境,那麼山上便是普通村落。山下迷惑著來人卻並無真實之感,而山上則讓來人真正觸及實地。
隨處可見的小屋錯落有致的排列著,阡陌交錯,供人穿行。其中,最深處,一個最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破舊的小屋,則是晏懷光所住之處。
楚蘅跟著從小屋面前走過,卻並不見晏懷光。柴應元瞭然,「每到這個時候,晏老頭就會去地里擺弄他的心肝寶貝,怎麼叫都不會理人的。一個時辰後就會回來,先帶你去找晏空青。」
「好。」
屋後果真有一處綠油油的園圃,楚蘅隨意瞥了一眼,見裡面一人鶴髮童顏,另一人雖是黑髮,可面上帶著不少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