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還是小看了這個女人。
「死到臨頭話還挺多。」
傅竹衣走到屋檐旁,一腳踏在騎鶴仙人的腦袋上。
正午的日光照在明晃晃的劍身上,刺進卓不群的雙眼中,連帶他仰視傅竹衣的時候,都覺得這個女人的身後好像帶著一圈光暈。
可惜,她不是仁慈的仙女,而是的修羅。
「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計算好的吧?」
卓不群側過頭,驚奇地發現從這裡望下去,大半個臨安城都收入眼底。原來在皇帝的視線中,皇城外的芸芸眾生不過也就是螞蟻大小的黑點。
那麼在金國皇帝眼裡呢?金國的百姓又是怎樣的存在?
「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他看到的一切,自然也映入傅竹衣的眼中。
山嵐吹起她鬢邊的發束,傅竹衣雙眼放空,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想來想去,只有成為皇帝的女人,得到皇帝賜予的特權,才能找出真相。」
真相就是不止郊外的孩童屍體,就連十年前燒死傅冰潔未婚夫的那場大火,也是金國宮人引發的。
幾個金人內侍為了搶奪偷盜出宮的珍寶,在打鬥中出了人命。因為害怕同族的身份曝光,也為了掩蓋偷盜的行為,剩下的幾個太監膽大包天放了把大火毀屍滅跡。
誰知道風助火勢,最後竟然波及了大半個臨安城。
火災過後,金國宰相特意派來使者,買通宮裡的大璫,在積善坊建造了德旺莊賭坊專門用來銷贓。至於買通閹割好手劉一峰,那已經是後話了。
「傅竹衣,我有事問你。」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感襲來,卓不群覺得累極了,只想閉上眼睛好好休息。
「你是怎麼把我弄到皇宮裡的?讓我昏昏沉沉那麼多天,甚至產生幻覺。」
「端娘子的香……」
「什麼?」
「在美景閣里的時候聽卓不凡說的,加了曼陀羅和押不蘆的花粉的迷香。」
傅竹衣彎下腰,把劍尖兒抵在卓不群的脖頸上。
「你弟弟雖然滿嘴謊話,但這一句是真的。這香料的方子從西域傳到你們金國,金國的宮女靠著迷香贏得了皇帝的寵信。我拿來改良了一下。皇帝說要給我砌一間椒房殿,牆壁上面塗滿香料,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從春熙殿開工的第一天,我就等著駙馬爺的駕臨呢。」
卓不群就是再小心謹慎,也想不到香粉會被人砌在牆壁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卓不群疲憊嘆了口氣,「我還有個問題,這麼多年來你對我到底……」
說到這裡,他的眼角迸出一滴眼淚。
他承認,他的身份是假的,婚約是假的,但只有一點——他真心誠意地愛過傅竹衣,愛過這個特別的女人。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只想知道一個答案,那就是傅竹衣對他的心意又是如何?
十八年了,他不信她對他沒有半點情誼。
然而不等他問完,一道銀光閃過……
傅竹衣提著卓不群的頭髮,紅色的鮮血滴在明黃色的琉璃瓦片上。千鯉池的池水和錦鯉的魚鱗閃耀出炫目的光亮,傅竹衣眯起眼睛,兩道清淚慢慢滑下面頰。
睜開眼睛,遠遠地望見袁將軍按照約定帶著一隊人馬趕來護駕。
「結束了……」
她雙手捧起卓不群的頭顱,輕輕吻上他的額角。
其實我……心悅於你很久。
只是我心悅的那個男人,不是金國的費諾,是屬於大頌國的端方君子卓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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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徹底塵埃落定,已經是半年後。
劉叔手持著掃把,慢悠悠地清掃地面,抬頭看看晴朗的天空,感嘆又是一日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