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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去門口接人,沒看到傅竹衣的影子。急忙上樓,誰知她也不在。鶯兒心底頓時涼了半截,要是傅竹衣真的在出閣前跑了,周媽媽能把她的腿打斷。見她平安回來,還和阿蘇有說有笑,懸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了回去,一臉堆笑迎了上來。

「去我那兒喝杯茶吧。」

「那怎麼行,晚上正是最忙的時候。一會兒周媽媽見不到我,又要說難聽的話了。」

「沒事兒,媽媽若是問起來,就說我倆在練新曲子。」

阿蘇又彈又唱了大半個晚上也正好累了,不再推脫,和傅竹衣一塊進門。

「我記得阿蘇姐姐是無錫人,最喜歡吃甜點心。鶯兒,去叫樓下廚子先做一籠甜果子。配今年新上的杭州雨前龍井來。」

都說「飽吹餓唱」,阿蘇表演前不敢吃東西,尤其是甜膩的東西。但她生來嗜甜,可一吃甜的就倒嗓子,所以總不能盡興。

她現在今非昔比,不像過去當紅的時候,想要什麼廚房裡就會巴巴地送上來。要動小廚房除非自己掏錢,哪裡捨得。聽傅竹衣要請她吃甜點心,阿蘇頓時心花怒放,一疊疊溢美之詞從塗得紅艷艷的口中傾瀉而出,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

傅竹衣和她虛以為蛇一陣,總算把話題挪到了剛才那間屋子上。

「花園後頭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剛才耳墜子落在那邊要去撿,門口兩個粗人還凶我呢。姐姐,這裡面到底是什麼了不起的客人,怎麼擺那麼大的架子?」

「哎,那又不是什麼好地方。再說那些都是粗人,你跟他們置什麼氣。」

阿蘇擺了擺手,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擺明了不想聊下去。

傅竹衣也不追問,笑著從桌子下方抽出一個方盒。

「這是我新調的香,姐姐也來品鑑品鑑?」

美景閣里可不養閒人,周媽媽為了把「女兒們」賣出好價格,特意從揚州請了師傅來逐一調教她們。別說傅竹衣這樣原本的大家閨秀,哪怕是胸無點墨的文盲,被這麼一弄,也能寫出一筆好字,吟出一兩首好詩來,搏個「才女」的名頭,賣出個好價格。

當然,可能她這輩子也就會寫這兩個字,念這兩首詩罷了。

傅竹衣這些日子除了學習怎麼伺候男人,想辦法從他們的口袋裡撈錢,也學會了一堆過去在閨閣中,她長姐總想著要教她,她卻從來都不肯學的東西——調香、插畫、掛畫、鬥茶,甚至現在也能彈一兩首琵琶曲了。

想來也是可笑,原來名門閨秀要學的東西,和章台街的妓女也無甚區別。歸根到底,不過都是為了討好男人的玩意兒罷了。

傅竹衣取出香爐,先鋪上一層香灰,接著開始打香篆。

「我手藝不好,姐姐莫見怪。」

「我也不是用香的行家,要說用香,端娘子才是各種翹楚。她從宮裡帶出來的手藝,一個是揀酥油鮑螺,另一個就是玩香了。」

她說著,閉上眼睛輕嗅香氣。

「別說,時影姑娘你這個香的味道和端娘子的還真的有些相似之處呢。」

「是麼……」

傅竹衣起身,關閉窗戶。

鶯兒上來,見姑娘們在品香,不敢打擾,把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後又退了下去。

香味越來越濃厚,漸漸地,阿蘇露出迷醉又呆滯的表情。

「好熱……」

她鬆了松衣袖,不由自主地往桌子上趴下去。

「姐姐剛才接待的想必是不得了的貴客吧……」

傅竹衣俯身,輕羅小扇微微晃動,淡青色的香菸一陣陣地往阿蘇面上撲。

「什麼貴客……是最討厭的客人。」

阿蘇蹙著眉頭,恍恍惚惚。

「莫非是惹不起的朝廷大官,微服私訪?啊,難怪周媽媽要特意圈一個地方出來呢。」

「什麼大官,不過是些閹人罷了。」

阿蘇咯咯直笑,「沒根的東西,也要學著人家尋歡作樂。脾氣一個比一個刁鑽不說,出手也不闊氣。真是討厭死了,死太監……」

阿蘇越來越熱,雙腿不自覺地摩擦起來,露出重重醜態。

傅竹衣打開窗戶,往下瞧。

兩台青布小轎從後門被人抬了出來,剛才那兩個守門的漢子走在轎子的最前面,一行人往外走去。

這個城市的夜晚五彩繽紛,下一個地方更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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