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竹衣看了一眼,銀票最大的一張不過百兩的面額,別說為她贖身,在美景閣也不過就是請兩三個歌姬,再擺一場酒席的價錢罷了。不由得心下愴然。
「這些錢,伯伯還是留著吧。竹衣留在這裡,自然有我的道理。」
「你有什麼道理?一個女兒家,最重要的就是清白……」
「我的清白不重要。」
傅竹衣打斷他的話。
「胡說,還有什麼比女子的清白貞潔更重要的東西!你絕對不能在這種地方再待下去!」
袁將軍大喝一聲,他訓手下的兵訓習慣了,呵斥間氣吞山河,加上一身的刀兵之氣,尋常人聽到,恐怕此時已經兩股戰慄,瑟瑟發抖了。
「真相。」
傅竹衣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真相最重要。」
「你要留在這裡查案?」
袁將軍先是一愣,立即猜出了她的想法。
「荒唐……」
當年傅竹衣要做捕頭袁將軍就萬分不解,不過是好友之女也不能多說。見她現在都落到這樣的境地還想著要查案,不由得覺得萬分荒謬。
「只要能查出最後的真相,荒唐也值得。」
「值得個屁!」
袁將軍怒目圓睜。
他在軍中說話,從來一言九鼎,哪個敢頂嘴。
「伯伯,您知道那是多少條人命呢?我一開始以為是六條,然後是八條,九條,十條……甚至多到我根本數不過來。伯伯,那些枉死的人在看著我,我不能明知道他們是冤枉的,卻不給他們翻案。」
這充滿了血腥味的迷霧的後方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用各種方式來阻礙她繼續往前走。可越是如此,就愈發堅定了傅竹衣的判斷,確定自己沒有判斷錯誤。
為此,她不惜自毀清譽,先是裝瘸,接著淪落到花街柳巷,就是為了麻痹敵人的視線,讓他們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沉淪,不再有威脅。
「可是你翻得過來麼?」
「總要先翻了再說。」
傅竹衣咬著牙,笑道,「伯伯,我不信鬼神。但是我信天。皇天在上,既然讓我傅竹衣來到世間走一遭,就一定要有我非要做成的事兒不可。」
袁將軍知道沒有辦法勸她,只能長嘆一聲,「你這性子,真不知道隨了誰。」
「而且我是在教坊司掛了號的人,如果要贖我,就必須去教坊司脫籍從良。想來以伯伯的身份,應該不方便吧。」
袁將軍沒想到這一層,無話可說。
「所以,你讓我廖大夫托我查的東西,也是為了這個案子麼?」
既然如此,他決定好好幫一幫這個胸懷大志的侄女,也不枉費他和他父親這麼多年的交情。
「是。」
傅竹衣焦急地問,「不知道袁伯伯是否已經有些眉目了?」
「當年和卓家人一塊南歸的老人不多了,有些人不適應南方的生活,陸陸續續回到邊關住了下來。我本來也想和他們一塊查,奈何官家催得緊。我把當年南渡老友的名單寫給他們,又派了兩個親兵陪著他一家家走訪,想來再過不久就有消息了。」
袁將軍口中的「他們」就是在京城消失已久的安然和廖大夫兩人。在沒人注意的時候,他倆悄悄北上,查找線索去了。
「竹衣,如果你的猜測是真的……」
只聽的「咔」地一聲,袁將軍手中的酒杯被他生生捏碎。
「那我的罪過就太大了。」
第63章
與袁將軍商定完畢,傅竹衣親戚恭送他到門口。
周媽媽一隻腳跨在門檻上親親熱熱地拉著傅竹衣的胳膊,「乖女兒,還有三天就要出閣了。從明天開始就不要接客,好好休息休息,把自己養得水靈靈的,到那天做最漂亮的新娘子。」
傅竹衣低頭笑了笑,明白這老鴇子不過是想造成奇貨可居的效果罷了。在她的嘴裡男人都是賤胚子。不管是家裡的女人還是外頭的女人,天天見面就不新鮮了,再美麗的花看膩了也覺得煩悶。
「媽媽,您過來一下。」
兩人正說著,一個龜奴探頭探腦地站在屋檐下。
「怎麼?又有哪個小賤人不聽話了?」
周媽媽臉色一變,啐了他一口,撩起袖管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往裡走。
傅竹衣看了看四周,心下一動。
她來到這美景閣也有些時日了,卻不是什麼地方都去逛過,比如繞過這後花園的後半爿閣樓。
記得上回就是在這裡,她遇到了號稱來查案的卓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