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什麼砍頭。你沒有去茶樓聽茶博士讀邸報麼?沒有砍頭,只是流放三千里而已。」
「流放而已?你可知道他要去的是什麼地方?瓊海島!那島嶼孤立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之間,聽聞島上荒無人煙,滿是瘴氣不說,還有毒蛇猛獸出沒其中。傅老爺那樣大的年紀,去那裡和被砍頭有什麼區別?」
「那又如何?貪贓枉法本就應該受到懲罰。」
「萬一是被冤枉的呢?本來還說他裡通外國意圖謀反呢,不是查到最後也說是子虛烏有的事兒了麼。」
「哼,說不定是官官相護,有人為他遮掩過去了。大理寺重審的時候,人證突然改口供,實在過於蹊蹺。」
「你那麼厲害,你怎麼不去當官?」
兩個路人爭執了起來,有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忙把他們拉到一旁,「你們這是要死。那個小伙子是六扇門的總捕頭,你們在人家面前胡說八道什麼呢。」
兩人聞言陡然變色,因為卓全沒有穿公服的關係,他們沒認出他的身份。連忙訕笑著離開了。
聽見門外的喧鬧聲,劉管家探頭探腦往外瞧。看到卓全,把臉一虎就要關門。卓全忙把腳插進門縫裡,身子一閃,泥鰍似的溜了進去。
「你是官兵,還是強盜?我讓你進來了麼?」
「劉大叔,你別急。我給我師姐送點吃的來。」
他討好地把食盒高舉過頭,恭恭敬敬地衝著劉管家鞠了一躬。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如今卓全好大的官身,劉管家別過頭去,哼了哼鼻子,「小姐不會見大人,大人也不用再來了,請回吧。」
「劉叔……」
「別,老奴可擔待不起這一聲『叔』。大人那天帶人來抄家的時候,可是直呼老奴的姓名的!」
說到這裡,老劉的眼中都是恨色。
若是別人帶官兵來抄家,他也不至於那麼心痛。
卓全是誰,是他們家姑爺的弟弟,二小姐的師弟,他們夫妻從小看著長大的娃娃。
抄家的官兵如狼似虎,既搶又砸,把好好的一個宅子弄的烏煙瘴氣,滿目瘡痍。他老頭子攔也攔不住,對著卓全不停地打躬作揖,求他高抬貴手。偏這小子昧著良心視而不見,氣得他渾身發抖。
還有幾個膽大包天的賊丘八竟然想要闖進小姐的閨房調戲小姐,要不是他婆娘拼死攔著,他們還想摸小姐的手呢!
「裝什麼冰清玉潔?再過兩天就要充進教坊司了。到時候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都要接客。」
這些官兵沒想到傅家看著挺有氣勢,實則內里空空,除了寫字畫古籍什麼都沒抄出來。他們哪裡曉得,傅竹衣早就猜到傅家會遭此一劫,早早地把家裡值錢的東西全部換成了銀兩,用來打發下人。
傅家現在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只剩下一個空殼罷了。
「那就請官爺到時候再來買我吧。如果你出得起價的話。」
傅竹衣抬頭冷笑。
「你,你別得意。你們兩個下人,跟我走。太后只說了恩准傅竹衣不用下獄,沒說家丁婆子都能倖免。」
「他們不是我的下人,是我雇來的。傅家沒有和他們簽賣身契,你憑什麼抓他們?」
傅竹衣目光灼灼,那當兵的惱羞成怒,伸出雙手去抓她的肩膀。
「我看你坐著的這把輪椅挺值錢的,要充入國庫。」
他就不信了,這癱女人沒了輪椅,趴在地上還能驕傲得下去!
「夠了,住手!」
卓全橫過刀鞘,把他的手挑開。
「卓捕頭這是什麼意思?是同情她麼?」
這人禁軍出生,原本就很看不起州府衙門的小吏。之前安然做總捕頭也就罷了,人家原本是梁州老兵,為大頌立下過汗馬功勞,辦案確實也有一手。然而這個卓全嘴上無毛,一個黃口小兒罷了,居然也被提拔成總捕頭,叫下面的人怎麼服氣。
「放手,聽到了麼?」
卓全平日裡隨和慣了,到哪兒都掛著笑臉,即便升了官也沒擺過官架子。禁軍乍然見他橫眉冷豎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有些發憷。不過手雖然放下了,嘴上依舊不饒人。
「卓捕頭,大家一起做事,有些話屬下我也不得不說。」
他指著傅竹衣,冷笑道,「這女人是朝廷欽犯的女兒,雖然你們師出同門,以後還是稍微避嫌點比較好。你大哥不也已經退婚了麼?」
卓不群大義滅親狀告岳父,之後又鄭重其事派人送了張退婚文書到牢里請傅竹遠簽字,要徹底和傅家劃清界限。
他這樣的舉動雖然無可厚非,不過實在不近人情,和以往寬厚仁和的名頭大相逕庭。有人在背後嘲笑說,畢竟沒爹媽教養,難怪不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還有人說他大哥為了飛黃騰達,什麼仁義禮智信都不講了。他這樣絕情,即便真的和傅家撇得一乾二淨,以後又有誰敢把自家的閨女嫁給這樣無情無義的男人?不止卓不群,這哥仨的姻緣將來都夠嗆了。
「你!」
卓全怒從心起,舉刀欲拔,傅竹衣拍了拍他的胳膊。
「我這輪椅值不了幾個錢。這樣吧,這個簪子你拿去。天氣這麼冷,也不能讓軍爺白跑一回。」
傅竹衣說著拔下頭上的簪子。
「哎,不愧是做過捕頭的人,就是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