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全嚇得渾身汗毛倒豎,這可比半夜裡去墳頭查案要來的恐怖一百倍——鬼無傷人意,人有害人心啊!再說上回在墳頭遇到的鬼是人扮演的假鬼,可是外面這個燒火老於,可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
重壓之下,卓全的眼角止不住開始流淚。
他記得老於從小就很疼他。
他從小就是個愛哭包,身體又不好,只要一生病身邊就離不開人。可是哥哥們不可能一直陪著他,再說他們自己也是孩子。這個時候老於就會來到他房裡,整宿整宿地把他抱在懷裡。
老於在卓家是負責燒火的,別人覺得他整天灰頭土臉,童年的卓全卻喜歡他身上的煙火氣味。稻草,柴火和焦炭的味道讓他覺得心裡暖和,靠在老於懷裡他很快就能睡著了。
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老於會讓他嚇得手腳冰涼,渾身發麻。
那之後,卓全一整晚都不敢入睡,睜著眼睛熬到天亮。
出門的時候老於正在院子裡燒火,看見他還恭順地行禮,問三少爺要不要吃早飯。卓全壓根不敢多看他,含糊地應付了兩句匆匆出門。本來想著到衙門後迷瞪一會兒,誰知道剛進大門就被要求帶隊到積善坊待命。
要查積善坊他當然是樂意之至,可到底是什麼案子,查什麼,沒人告訴他。
到了現場,發現今天來此處的人馬不止他們州府衙門一家,居然還有皇城司和一部分禁軍到場。皇城司那些傢伙和他們不同,不受三衙轄制,只對皇帝一個人負責。
卓全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賣魚大嬸拉到一旁。
「小哥,你可要幫幫嬸子啊。」
賣魚大嬸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卓全的手。
「我男人,我家男人不見了……求你幫我找到他!」
第37章
賣魚大嬸的男人是昨天去的德旺莊。
他不是去賭博,而是去收帳的。
本來說好的,德旺莊在他家訂魚,一個月一結。雖然現在不是月末,但是按照本地規矩,過年前都要把外債先收回來,大傢伙這才好太太平平過個安樂年。
德旺莊不是普通店鋪,逢年過節都不打烊。不但不打烊,因為朝廷從十二月到正月結束都不禁關撲的關係,生意比平日都要紅火。大嬸家差不多每天都要送十幾條鮮魚去,這麼一算,這個月至少能賺到比往日翻一倍的銀子。有了這筆錢就能置辦年貨了。
於是他家男人昨日收了攤,按照以往的慣例去德旺莊的後門找管事的要錢。
誰知道從昨晚到現在,他家男人都不見回來。
女人和婆婆兩個人手忙腳亂應付完了早市,她婆婆就打發她過來找丈夫。大嬸還沒走到坊門口,就見著積善坊門口圍著一群人,更有官兵把守不叫人進出。
女人正一籌莫展,突然見到了月前遇到的官差小哥,當即把卓全當做了救命的稻草。
「你男人叫什麼?剛才我們已經放走了一批賭客,你到前頭去瞧瞧。如果不方便,我喊人幫你去找就是。」
那些賭客三教九流什麼都有,大部分都流里流氣的,卓全怕季嬸一介女流跑過去吃虧,準備叫阿彪一會兒去看看。
「我男人姓季,叫做季阿大。」
女人千恩萬謝。
過了一會兒,阿彪跑了走過來沖卓全搖搖頭。
「查過了,沒有姓季的。放人之前所有的賭客都做了登記,必須要有保長或者里長擔保才能離開。現在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我裡面也都問過了,沒有她男人。」
「我男人不是賭客,他是來收帳的。」
季嬸辯解。
「是不是都一樣處理。我看他呀是拿了錢,直接去快活了。」
阿彪說著,指了指對面的章台街。
這也是常有的事兒,這一片可不就是臨安的銷金窟麼?
他們做捕快的,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沒見過。夥計前腳收了帳,後腳就一頭扎進賭坊里,或者瓦舍勾欄。等把錢揮霍一空了,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不知所蹤。
「不會不會,我男人很老實的,絕對不會去那種地方,絕對不會。」
季嬸臉都白了,一個勁地擺手。
「他爹說了,等拿到錢就給我們娘幾個做新衣裳,還要給我打新頭面呢,絕對不會去找野女人的。」
阿彪從鼻子裡嗤了一聲,正要開口諷刺,見到卓全一個勁地朝他眨眼,只得作罷。
「那這樣吧,現在這裡脫不開人。你把你男人長什麼樣子告訴我,或者身上有什麼特徵,我到時候幫你留心一下。」
「我男人左邊的胳膊肘上長了一個大黑痦子。他娘說是招財的,娘胎裡帶出來的呢。」
大嬸迫不及待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