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這個時候,傅竹衣都是最忙碌的。越是臨近年節,城裡越是不太平。各種蟲豸小偷盜匪層出不窮。瓦舍,章台,賭坊,清河街到處都是遊手好閒的臨安惡少,還有從附近鄉鎮裡趁著農閒出來打秋風的浪蕩子。
因為不禁關撲的原因,整個臨安城幾乎處處都有人賭博。有人賭博就有人偷東西,打架,乃至調戲婦女,偷盜貢品,甚至還有偷人家祠堂牌位作為敲詐勒索的荒唐案子。
所以別人是千家萬戶共聚團圓,傅家的二小姐卻是帶隊在街上維持秩序,防範火災,乃至清掃街道,恭送皇帝出城祭掃的御駕。
那是時候管家夫婦和家裡的丫鬟小廝們還時常抱怨,說什麼時候二小姐能和大家一起吃個太太平平的團圓飯就好了。沒想到今年他們的願望終於達成了,而代價卻是如此慘烈。
「那麼多人看著我吃麼?都上桌吧。」
傅竹衣坐在袁大人派人特意送來的輪椅上。
雖然家裡沒人篤信佛教,不過臘八節還是要過的。劉管家的娘子一早就帶了丫頭們用大鍋熬粥。一鍋甜粥,裡面放了糯米,赤豆,蓮子,紅棗、桂圓等等食材,遠超八樣。另外還燒了一鍋鹹粥,除了糯米、黃米,還有排骨,豇豆等等。
一般來說南方人都喜歡吃甜食,傅家上下都是如此。偏偏他們家的大小姐喜歡吃鹹粥。她在家做姑娘的時候,三五不時劉嫂都要為她特意煮上一鍋鹹粥,傅夫人還說就她刁鑽古怪,將來嫁到婆家去可沒人這麼由著她性子來。
誰知道傅冰潔一嫁就嫁去了宮裡,喝上了宮裡的臘八粥。出於對娘娘的敬意,傅家每年這個時候都要煮一份鹹粥。
傅竹衣穿著一身紅色的新衣,臉上薄薄施了層胭脂,松松挽起的髮髻上插著一支素銀簪——正是那天卓不群托卓全送來的。簪頭上打著一對永結同心結,原本應該是一對。一支送來給傅竹衣,另外一隻卓不群留著,就等著大婚那晚並作一對,取「結髮同心」之意。
這些日子傅竹衣在家都戴著這隻簪子,丫鬟珍珠又是歡喜,又是傷感。喜得是姑爺不離不棄,傷感的是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站起來。
收到安然的信後,袁將軍立即叫人送來其帳下的隨軍大夫。這位廖大夫比起之前的御醫果然靠譜得多,經過半個多月的診治,傅竹衣已經能坐起來。上半身的知覺基本恢復。
廖大夫說如果不出意外,再過個半年到一年時間,配合扎針和按摩就能站起來了。
「半年?可是我們小姐過完年沒兩個月就要出嫁了。」
一想到小姐可能會坐在輪椅上出閣,珍珠難受極了。
「欲速則不達,要徐徐圖之嘛。」
廖大夫安慰她們。
偌大的客廳里,她坐著,廖大夫陪坐,管家夫婦,珍珠和其他的丫頭婆子小廝們站了一地,看得傅竹衣眼睛疼。
「坐吧,插蠟燭似得幹什麼。」
「小姐,沒這個規矩。要是被老爺知道了……」
說起傅竹遠,雖然是老爺,但是在場的眾人還是忍不住不滿。小姐都這個樣子了,老爺都不從雲南回來。難道他真打算在小姐出嫁前才回京不成?
「他不會知道的。快都坐下來吃飯,都站著,是刺激我不能站麼?」
聽她話都說道這個份上,大家也都歡歡喜喜地入座了。
「說起來,小姐這些日子恢復得真不錯。前兩天手都抬不起來,這些日子都能寫字畫畫了。多虧了大夫妙手回春。」
管家向廖大夫敬酒,大夫笑呵呵地回敬。
「說來也是奇怪,老夫從軍從醫那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症狀。小姐的傷不像是因為外傷引起的癱瘓,倒像是被人用力道封住了脊椎的氣穴,導致血脈不通,才不良於行。老夫能做的也只是讓血脈暢通而已。」
「這算什麼功夫?」
眾人大驚,傅竹衣頭一回聽他這麼說,表情也是陡然一變。
「老夫也是昨天給小姐扎針的時候突然想到的。老夫在軍中行醫,軍隊裡有不少充軍的漢子早年都是綠林好漢,閒來給我們講各種江湖上的奇聞軼事。聽說有些高人是有這樣的功夫。就是不知道小姐得罪了誰,居然遭這樣的毒手。」
「我們小姐是捕頭,可能是被人故意尋仇的。那人不止要毀了小姐的身體,還要毀了她的名聲!」
傅竹衣受傷之後癱倒在地,直到被路人發現才報告到衙門。她一個未婚的閨女半夜倒在大街上,這事兒在臨安城裡已經傳成了笑話。
周大人和安捕頭都在拼勁全力尋找兇手,然而就連傅竹衣都沒有看清對方的面孔,一時成了懸案。
「廖大夫,你可知道是哪門哪派的人會這手法?」
「這我就不清楚了。」
「小姐,舅老爺一定知道!」
珍珠突然說。
「對!舅老爺從過軍,又是多年的老捕頭。之前不知道小姐的傷是江湖人的手段,如今知道了,他一定能查出來。」
「太好了,太好了。這樣說不定不用一年半載就能痊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