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爬了十來步,感到腳下是地面。傅竹衣不敢大意,她一手拿著火折,一手搭在腰間的佩刀上,做足了先發制人的打算。
好在下面安安靜靜,並沒有人。
這時候卓全也爬了下來。
「師姐,你看這地上……」
卓全指了指地面上鋪著編織了寶相花和忍冬花圖案的精緻毛毯。
他看到牆上插著火把,確定四下無人後點燃火把四處照了照,兩人頓時都陷入了沉默。
不管是卓全還是傅竹衣都是官宦人家出身,雖然家風節儉,但絕對不是沒有見過好東西的那種下里巴人。尤其是傅竹衣,自打姐姐進宮做了娘娘後,不但能夠時常入宮伴駕,淑妃也三五不時會賞賜些貢品,乃至番邦進獻的珍寶來。可即便如此,在見到這滿屋子的擺設後,兩人還是不約而同地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師姐,我不是很懂這牆上掛的畫,但是這些金玉禮器都是真的吧?這,這難道不是宮裡祭祀時用的東西麼?」
「還有這些漆器,這不是朝鮮國進貢的白瓷麼?這是暹羅國進貢的象牙,一年前暹羅使者入京的時候我負責在城門外戒備,這東西我見過。」
這邊卓全喋喋不休,傅竹衣受到的震撼比他更大。她可以確定,這整個暗室里所有的東西,包括腳下的地毯和角落裡堆著的幾個樟木箱都是宮裡的東西。
她難以想像,這究竟是多少人,花了多少年的時間和人力物力,宛如螞蟻搬家似得一點點從大內把這些東西運出來。而且作為銷贓的地點,這些東西應該只是暫時存放在此處,等找到了適合的買家後再進行秘密交易。
傅竹衣走到其中一個紅皮箱子前,用匕首撬開鎖扣。掀開蓋子的剎那,頓時被裡面的珠光寶氣閃得睜不開眼。
一整個箱子裡都是各種金銀首飾還有各種翡翠、瑪瑙。傅竹衣本來白皙的皮膚被這一箱子金貨反射成了金色。
傅竹衣交給張二的那支珠花躺在箱子的最上層,看來剛放收進去沒多久。
她往下扒拉了一下,發現下面躺著幾個精緻的錦盒,不知道裡面存放著多貴重的東西。畢竟連價值連城的珠寶都只是隨意地扔在箱子裡而已。
打開其中一個錦盒,傅竹衣倒吸一口涼氣。
看著這枚刻著「冰心玉壺」小篆字體的玉石印章,傅竹衣頓時感覺手腳冰涼。
她姐姐剛入宮時,曾經沉迷過一段時間的書畫。當時皇帝對她可謂盛寵,不但特意請了宮廷畫師前來教導,甚至把庫房裡不少歷代名畫都搬出來供她臨摹。姐姐的習作上就都蓋上這枚印章。後來姐姐懷了身孕,太后說畫畫會傷眼睛,這才一點點拋開了。
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姐姐就沒見到過這枚印章。
宮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相信一切有神,這皇宮裡每一間殿宇,乃至每一塊樑柱上都有值日的守護神。和人一樣,這些神仙們的脾氣也是各不相同。有的端莊,有的頑皮。其中一些性格活潑的,就喜歡和宮裡的宮女太監們開些小玩笑。比如無風的夜裡突然掀起一股小風,把人的帽子吹跑。又或者平日裡用慣的東西突然不見了——不用說,八成就是被神仙借去把玩了。
宮裡的人都有經驗,這是神仙還跟他們開玩笑呢。除非是特別重要的東西,一般小零小碎的玩意他們不會刻意尋找,過幾天神仙玩膩了,就會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場合出現。比如人來人往的走廊下,比如御花園的大樹旁。所以一般宮裡丟了小東西不會有人計較。
淑妃懷孕後因為身子倦怠,本來也無心尋找。只等著神仙玩夠了把印章還回來。結果一來二去,直到六皇子降生也沒見著。更不要說隨著皇子日長夜大,她要操心孩子還來不及,哪裡還能再找出畫畫寫字的閒情逸緻呢。於是印章丟失這件事情也就被傅冰潔拋諸腦後,要不是今天在這裡見到這個丟失已久的小東西,連傅竹衣都快要忘記這件事了。
她現在可以肯定一件事情,宮裡不止有一隻碩鼠利用所謂的「傳統」成規模往外偷東西。而她不肯定的是,這枚印章到底只是因為玉質不錯被人隨手偷了出來,還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傅竹衣越想越覺得可怕,後背不由得沁出冷汗。
突然一直大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傅竹衣差點驚叫出聲。幸好卓全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巴。
「師姐,你聽……」
卓全指了指一旁的牆壁。
「有呼吸聲。」
傅竹衣把耳朵貼到牆磚上側耳一聽,果然聽到了厚重的呼吸聲。
她先是一驚,以為有人埋伏在此。可再仔細一瞧,只見一根銅管從牆壁上透出,那聲音是從銅管里傳出來的。
「怎麼還有哭聲呢?是女人的哭聲?」
卓全也看到了銅管,湊過去一聽,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不是女人,應該是小孩……這銅管到底通到什麼地方?」
就在兩人納罕之際,傅竹衣驀然發現密室入口上方閃過一道影子。
說時遲那時快,她熄滅了火把,同時飛身來到暗道口,攢著匕首護在胸前。只要有人下來,不管是誰,都不能讓他活著離開。
兩人屏息凝神了許久,不見有人下來,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可能是路過的流浪貓,或者狗的影子吧。」
卓全自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