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巷子裡很快又傳來的幾聲呼喚,孩子們一鬨而散,竹馬被扔在地上。
銀翠撐著傘,看端娘子彎腰把小孩扔掉的竹馬撿起來,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小時玩過這個麼?」
竹馬落在地上,沾上污水,端娘子也不介意。
「這是男孩兒們玩的東西,不是那麼說的麼,『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銀翠除了要做姑娘們的侍女,也被要求讀書念詩,尤其是描寫男女之情的。
「如果他們在草原上,騎得就是真的馬……」
端娘子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隨手把竹馬杖拋在一邊。
不等走進酒樓,就聽見了陣陣的奏樂聲。
遠遠望去,輝煌的燈火中,一個女人正在翩翩起舞。她身邊圍坐著一群男人,有的鼓掌叫好,有的隨著音樂配合地抖動肩膀,口哨聲和叫好聲此起彼伏。
「她是誰?」
端娘子看那女子艷麗非凡,身上披掛著的金器甚多,不由得起了勝負心。她知道藩坊里也是有妓院的,不過都是私娼。不像他們美景閣,可是教坊司屬下,是過了明路的。
「是此間酒樓的女掌柜,叫做阿麗娜。」
銀翹怕雨點打濕端娘子的裙角,把傘儘量往她身上靠,自己的半個肩膀都被雨打濕了。
聽說是老闆,端娘子這才鬆了口氣。
兩人一進酒店,就感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炭火把整個屋子哄得暖洋洋的,踩在乾燥的羊毛毯上,端娘子感覺像是踏在雲朵里。
見到端娘子到來,阿麗娜停下了舞蹈,熱熱絡絡地走上前來,大大方方地牽住她的雙手,把她拉到靠窗戶的一桌。
只見兩張矮几後分別坐著五個男子,左邊的兩位胡服左衽,身材魁梧,看打扮是阿麗娜的族人,應該是陪坐的賓客。右邊的三個年輕人。兩個做武人打扮,都束著衣袖,腰間用皮帶捆著。
坐在主位的卻是一個秀氣的書生。帶著銀色的發冠,手裡支著跟筷子正敲著酒盅。見到她來,把筷子在指尖一轉,好不風流瀟灑。
都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面對這樣的翩翩美少年,不止端娘子看著歡喜,銀翠都忍不住多撇了兩眼,小臉羞得通紅。
端娘子上前行禮,幾人回禮。端娘子問是誰喊了她的局,眾人一齊指向那書生。
「公子怎麼稱呼?怎麼看著有些面善,似乎在哪裡見過似的?」
端娘子的話一出口,眾人都笑了。
「這幾位是六扇門的捕頭,你何曾見過?難道是州府大牢里?」
阿麗娜掩嘴。
「莫笑,我與娘子確實有過一面之緣。曾經在美景閣里嘗過端娘子點鮑螺的手藝,念念不忘。」
端娘子來之前傅竹衣喝了兩杯,臉蛋紅撲撲的,眼睛濕潤,看得坐在她右側的阿彪目眩神迷。他心想傅捕頭今天幸虧穿的是男裝,要是以女裝示人,這間屋子裡的男人怕都要成為她的裙下之臣,哪裡還有這花娘什麼事情。
端娘子笑吟吟地給傅竹衣倒酒。至於這個客人什麼時候來過美景閣,每天那麼多人迎來送往,她哪裡能一一記住。
「原來是捕頭,捕頭今天叫奴家來,不會是想吃我做的點心吧?」
「怎麼會,今天多好的日子,當然是要喝酒唱歌來的。娘子不是帶著月琴麼?快來彈奏一曲。」
傅竹衣笑著幹了酒,催促端娘子彈琴。
今天是金人的參神節。說是住在長白山下的參農們終日勞作,在深山老林里採集人參,割取鹿茸。只有從今天開始到開春之前才能有一段時間休息,也讓大山得以休養生息。雖然這是金人的節日,但是藩坊多年來的氛圍是不管哪邦節日大家都一起慶祝,所以才有了目下熱鬧的一幕。
「奴家可不會彈金人的曲子。」
端娘子撫著琴,試著撥了兩下。
「不拘是哪裡的曲子,只要歡快就好。」
卓全在一旁說道。
端娘子看看他,又看看阿麗娜,低眉信手探起了一手《普天樂》。
這曲子說的是西湖冬景,在坐的人人都會。不一會兒全酒樓上下的人都跟著合唱起來。
蕊珠宮,蓬萊洞。青松影里,紅藕香中。千機雲錦重,一片銀河凍。縹緲佳人雙飛鳳,紫蕭寒月滿長空。闌干晚風,菱歌上下,漁火西東。
(注釋:【中呂】普天樂西湖即事)
眾人之中,阿彪唱得最好。他執著酒壺,搖頭晃腦,忽而淺吟低唱,忽而澎湃大呼。阿麗娜把兩條胳膊支在他的肩膀上,聽得如痴如醉,眼裡都是歡喜。
一曲唱罷,眾人齊聲叫好。
「好!端娘子彈得好,阿彪唱得好!」
卓全帶頭鼓掌。
「不賞麼?」
阿彪摟著阿麗娜,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親了好幾口。
「賞!賞什麼?」
卓全回頭看傅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