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斜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見到鬢角邊隱隱生出兩三根銀絲後露出了些微惶恐的表情。
咬著嘴唇,小心翼翼地把那兩根白髮挑出來,仔細觀察到底是髮根發白還是發尾。若只是發尾還好辦,把白髮那段剪了就行。如果是髮根的話,就屬於無藥可救了。
她屏息凝神,像是在開篩盅似得一點點撥開旁邊的髮絲,以至於有丫頭走過來也沒有發現。
下雨天雖然上門的恩客不多,不過在家叫局的卻不少。剛才陸陸續續已經有好幾個花娘打扮得千嬌百媚的走了,身後跟著抱琴的侍女。端娘子早些年也有自己專屬的侍女的,可隨著年紀一點點上去,喊她出局的條子越來越少,只能用樓里共用的丫鬟了。
所以她雖然也打扮著,不過卻是懶懶散散,心裡知道其實沒什麼出客的機會。她又不像她們,琴也不是最好的,歌喉也不是頂尖的。過去還能靠著皮囊,如今除了早年裡積攢下來的老客人們還有些香火情,也沒人會想到她。
端娘子抿起的下巴微微發抖,不知道是因為焦躁還是不甘。她想起剛才媽媽路過房間門口時不悅的表情,想起她的賣身契,又開始盤算這些年攢下的銀兩到底夠不夠贖身。
心思正百轉千回的時候,丫鬟銀翠走到她身邊。
端娘子嚇了一跳,指尖一抖拽下幾根髮絲。她低頭一瞧,白的那根沒拔下來,倒是拽下來兩根烏黑的頭髮,氣得把梳子往銀翠頭上一扔,又劈頭蓋臉地連打了好幾個巴掌。
「賤人,連你也來作踐我?」
端娘子用力掐銀翠的胳膊。丫鬟的冬衣單薄,銀翠被她掐得嗷嗷直叫。
「喊什麼?我欺負你了?過兩年你被開了苞,有的是男人掐你。小淫婦在我這裡拿喬,到那時有你叫喚的!」
銀翠知道她的脾氣,不敢落淚,趕緊說不是故意來打擾姑娘的,是有人點了姑娘出局。
「怎麼不早說!」
端娘子的臉剎那間由陰轉晴,把梳子撿起來,「快,快幫我梳妝。」
她也顧不得對付那白髮了,讓銀翠用梳子沾了刨花水和著玫瑰露把髮絲抿起來,再帶上早就準備好的假髻。
「是哪家老爺叫我?是謝家橋那邊的老爺,還是杖營司的官爺?」
兩位老爺一個喜歡遠山眉,一個喜歡飛天眉,她要根據對象來決定最重要的眉妝。
「都不是。」
銀翠被她打怕了,右手捂著左手胳膊,看著鏡子裡那張被鉛粉和胭脂覆蓋後看不出實際年齡的臉。
「是新客人。」
「新客人?」
端娘子轉過頭,比她還難以置信。
「是藩坊那邊叫的局。」
銀翹說了個酒樓的名字。
「呵……」
端娘子扔下眉筆,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這才是真的作踐我呢,把我和蠻人的女子放在一起比麼?」
「那姑娘您……去麼?」
銀翹小心翼翼地問。
「我有的選麼?」
端娘子起身,銀翹急忙上前服侍她穿衣。
為了凸顯好身段,再冷的天氣打扮起來還是要注意顯一顯腰身的。端娘子捏了捏腰肢,大約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哪怕已經儘量克制食慾,腰周圍不免還是掛上了一圈軟軟的贅肉。她一邊吸氣,又讓讓銀翠用力拉扯腰帶,這才堪堪勒出一段還算看得過去的身形。
「姑娘怕是天寒吃得多了些,等開了春,姊妹們外出上香賞花,多動一動就好了。」
銀翠忙為她找補,怕她又拿自己出氣。
媽媽和其他的姑娘們都說過,這位端娘子與眾不同,是從宮裡出來的。見多識廣,眼界比閣里的姑娘們都要坐高一層,因而脾氣也大些。不過姑娘們又說,便是宮裡出來的又如何,當宮女服侍人,當妓女也是服侍人。而且眼看就是二十五六了,容貌衰退,恩客越來越少,早晚要被趕到下處去,有什麼好得意的。
出乎銀翠的預料,端娘子只是低頭整理衣服,倒沒特別生氣。她跪下替她擺弄衣擺,因而錯過了端娘子那一閃而過淒涼的目光。
端娘子輕輕地摸了摸肚皮,又深深地吸了口氣,招呼銀翠帶上她的月琴,兩人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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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的細雨對藩坊的居民似乎並沒有什麼影響,今天也不知道是哪個番邦的節日,半條街都熱熱鬧鬧的,人們冒著絲絲小雨載歌載舞,空氣里瀰漫著烤肉和美酒的香氣。
端娘子剛從轎子上走下來,就見著一群小孩嬉笑著沖她跑了過來。
番邦的小孩帶著毛絨絨的帽子,有的腰間別著小小的弓箭,有的挎著木頭削成的寶刀,手裡拿著根竹馬,做互相追逐的樣子。
銀翠怕孩子撞著娘子,連忙伸出雙臂擋在他們面前。
遠處傳來女人的叫聲,挎著小刀的男孩子沮喪地說了句番話,一步三挪地往回巷子深處走去。
銀翠聽不懂番話,心想這個點兒了,應該是媽媽喚孩子回家吃飯。=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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