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在邁進門檻的時候停了,謝景熙一轉,乾脆徑直推開了隔壁穆秋的房門。
滿室盈盈的燭火下,兩人正湊在一起,不知討論什麼,書案上鋪著畫得潦草的紙,謝景熙掃了一眼,徑直走了過去。
幾次相遇都被打暈,穆秋算是怕了謝景熙,看他過來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兩步。
也怪謝景熙威壓凜人,隨意兩步都能走出千軍萬馬的氣勢。想到這人的脾氣,沈朝顏背心一凜,側身便擋在了穆秋身前。
然而謝景熙卻在書案前站定了,抬眼淡淡瞥了瞥穆秋,拾起案上一張鬼畫符的紙。
「陸衡的貨倉路線圖?」他問得淡然,看完隨手將東西往桌上扔了。
穆秋被他這傲慢的動作激怒,撥開沈朝顏正要說話,卻被謝景熙一句冷冷的詰問打斷了,「陸衡有承認這貨倉是他的?」
穆秋被問得一愣,但還是如實回了句,「沒有。」
謝景熙哂笑一聲,繼續道:「他的貨倉離豐州路途遙遠,山路崎嶇難行,你覺得陸衡會輕易讓朝廷官兵人贓並獲?到時候你的人才一動,那邊一把火就能把罪證給燒沒了,你空口無憑,連魏棟這個替死鬼都動不了。」
穆秋被問得啞口,不甘心道:「那以謝寺卿的意思,我們來豐州就是隔岸觀火、坐以待斃的?」
謝景熙面無表情地盯著穆秋道:「隔岸觀火也比打草驚蛇強,我們要查的本來就不止一個陸衡,最關鍵是他上頭那個隱身在朝堂的人。你這麼一鬧,陸衡的線索斷了,再要找那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穆秋被問得沒了脾氣,謝景熙這才繼續道:「陸衡的貨我也看過了,那麼多的原料,若全都是從突厥販私進入大周,不說打點邊檢的費用,光是運費和人力就是筆不小的數目。所以我猜測,陸衡手下的產業除了販私,一定還有自種火麻。」
一席話說得沈朝顏和穆秋面面相覷。
沈朝顏突然將手一拍,「這麼說,我倒真的想起來。之前聽這李氏的婆母姚大娘說過,她們村因為開水渠的事,很多村民交不起田租都轉去做佃戶了。難道這也是陸衡的把戲?種火麻需要的人力,就是從這些佃戶身上解決的。」
謝景熙不語,片刻道:「所以靠單一證據不行,我們也可以從這些佃戶身上入手。這樣就算陸衡把貨倉燒了,有這些人證的話,我們也有跟陸衡談判交換信息的籌碼。」
「還有,」沈朝顏補充,「陸夫人也許是個能下手的地方。」
「怎麼說?」謝景熙問。
沈朝顏道:「以陸夫人這爭風吃醋的勁頭,我或許可以用個激將法,看看能不能從她嘴裡套出點東西來。」
謝景熙「嗯」了一聲,點頭表示贊同。
該說的都說完了,房間裡安靜下來,夜風在廊道上呼呼地穿過,將半掩的門窗吹得吱呦亂響。
穆秋抬頭看著謝景熙,冷聲問:「謝寺卿還不走?要我提醒您的房間在隔壁麼?」
搖曳的燭芯炸開一點「嗶剝」,像一記打破凝滯的響指,謝景熙抬頭攫住穆秋的視線,面無表情,空氣里卻莫名燃起了噼里啪啦的火花。
謝景熙這人陰沉又愛吃醋,沈朝顏也怕兩人鬧得難以收場,便趕緊竄到謝景熙跟前,輕輕推了他一把。
謝景熙這才收回視線,表情陰鬱地掃了眼沈朝顏,轉身往外去了。
外面的風越來越大,在廊道上盤旋著逼過來,謝景熙開門的一剎,風聲一揚,撲的一聲,房間裡的燭火一瞬全滅了。
突然的黑暗讓人無所適從,房裡的兩人都還沒適應過來,只聽一側窗戶「砰」地響了一聲,像是被風給狠狠地拍上。
沈朝顏一怔,下一刻,一股熟悉的味道突然逼近,像方才猛然吹進房裡的風。
不待她反應過來,沈朝顏只覺手腕處一緊,一股乾燥而溫熱的感覺將她包裹,再輕輕地一拽,像春風拂動柳條的輕盈。
一個短短的晃神,她已經被人拽進了懷裡,不待她張口出聲,有什麼柔軟而溫潤的東西便朝她的唇上貼了上來。
第93章
不同於之前每一次的強勢,這一吻,他吻得極輕,像雪花輕盈地落入脖頸,激起她身體下意識的輕顫。腦中猶如驚電閃過,燒光了所有思緒,沈朝顏茫然地站著,連呼吸都放輕了聲音。
遠處傳來扣合窗栓的落鎖聲,「啪嗒啪嗒」的一路響過去,直到最後一扇窗戶被穆秋扣上,謝景熙都沒有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