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顏神情錯愕,若不是有金點頭確定,她都不敢相信,這樣破敗的屋子裡,竟然還住著人。
姚娘子赧然,耳根通紅地歉到,「屋裡簡陋,怕是會慢待貴人,不如去村頭那間賣酒的鋪子,我這裡還有些賣來的……」
話音未落,沈朝顏已經率先往院子行去。那姚娘子一怔,望了眼有金,趕緊低頭跟了上去。
這間院子實在是算不得大,光站了沈朝顏和有金,空間都略顯侷促。斑駁的牆壁黃泥剝落,露出裡面用於支撐的木棍,屋頂也只稀稀拉拉地蓋了點茅草,一些單薄的地方,甚至還鋪上了破舊的草蓆。
向來錦衣玉食的昭平郡主哪裡見過這樣的情景,一時也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堅持。好在她臉上神色還算淡定,跟著姚娘子行至門前,見一個兩鬢斑白的老婦迎了出來。
沈朝顏全沒想到屋裡還有人,當即嚇得一個趔趄。
「對不住對不住……」姚娘子無措地道著歉,手忙腳亂地上前將老婦扶住了。
「貴人莫怪,」她紅著張臉,解釋道:「這是我阿娘,她患有眼疾,無意衝撞貴人,還請貴人莫要責怪。」
沈朝顏擺了擺手,姚娘子這才扶著老婦回了屋。
屋裡實在是簡陋,除了張勉強能睡的榻,和一個堆滿雜物的矮櫃外什麼都沒有,沈朝顏只能側身坐在了那張搖搖欲墜的矮榻上。
「月娘,」老婦喚住姚娘子,面露詫異地問:「你……帶了朋友?」
「娘,」姚月娘握了握老婦的手,解釋道:「不是朋友,是恩人,這位貴人方才救了月娘。」言訖,她便將沈朝顏搭救她的過程一五一十地說了。
饒是隱去了自己被那隊正欺辱的一段,老婦聽完也暗暗紅了眼眶。她心疼又無奈地抓緊姚月娘的手,哽咽著對沈朝顏千恩萬謝。
老人家讓月娘從床底取出一個積滿灰塵的罐子,囑咐她去村頭打一罐酒,再買兩塊醬牛肉回來。姚月娘看了一眼身後的沈朝顏,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身,低頭數出了全部銅板。
沈朝顏哪敢受這禮,無奈推脫無果,只得妥協讓侍衛拿著錢去了。
本身她支開穆秋獨自送姚月娘回來,就只是怕那些人再來糾纏,不曾想這倒給月娘一家添了麻煩,一時心中赧然。
沈朝顏不太習慣這種場面,略微回應了兩句,便轉了話題向娘兩打聽到,「那個林隊正,似乎是跟娘子有什麼過節?我聽他說什麼債……」
「哎……」那老婦嘆一聲,苦澀道:「這事還得從前年村里要開渠的事說起。」
「開水渠?」沈朝顏問。
老婦點頭,道:「貴人想必也看過了我們這裡的氣候,乾燥少雨,風沙也大。前年的時候,縣裡說官府要給我們開水渠,這本是件好事,大伙兒都很開心,但後面開始修建的時候才知道各家各戶都是要服役的。若是不願服役,可以交錢……」
「是呀,」沈朝顏道:「朝廷一直都有這個規定,徭役可用錢帛抵扣。」
「可是我家裡只有阿武這一個男丁,他爹去得早,沒能給他留下個兄弟,他若是走了,家裡的地也就荒了。」說到此處,老婦的眼中蓄滿了愁色,「可我們這個村子歷來貧苦,有人口的都還好,沒人的窮苦人家,只能眼睜睜看著水渠落成之後,河裡的水被引走。」
沈朝顏愣了愣,又問:「那……這些田怎麼辦?」
老婦道:「去年雨水還算好,阿武隔三差五去河裡挑點水來,莊稼也勉強夠用。只是從今年初開始,雨水少了,一個人挑水本就不夠。莊稼全都旱死,自然也就交不起官府的田租了。」
沈朝顏瞭然,怪不得這秋收剛過,姚家兩母女就只能去街上賣手工餬口。
「可是……」沈朝顏轉頭望了望屋外的田地,追問:「我方才一路過來,發現這村里似乎還有別的人家?他們又是如何交上田租的?」
老婦搖搖頭,只道:「他們不需要交田租了。」
見沈朝顏詫異,姚月娘解釋到,「很多人今秋的田租交不上,已經轉去給富戶做佃戶了。」
所謂佃戶,就是自己名下沒有田地,靠給地主種地拿工錢為生。好處是不用交租,壞處是地主給的工錢往往很少,而且沒了田地,家裡往後世世代代便都要靠給人做工過活。
豐州這地方天遠地遠,前有魏梁隻手遮天,如今又是陸司馬橫行無忌,沈朝顏聽得語塞,也不知該寬慰她們些什麼,只能轉移話題道:「大娘可有想過讓阿武去鎮上找些事做,好歹……」
話未落,沈朝顏只覺袖口一緊,姚月娘一臉忐忑地拽著她的袖子,不等沈朝顏詢問,一旁的姚大娘已經低聲啜泣起來。
「阿娘……別這樣,阿兄知道會難過的。」姚月娘一面扯起袖子給姚大娘拭淚,一面紅著眼對沈朝顏道:「年初的時候,阿兄說要上京去告御狀,留了些銀子給我們,人卻從此杳無音信……大嫂等了半年不見人,一個月前也悄悄地走了……」
本想換個話題緩和氣氛,不料弄巧成拙,沈朝顏無措地瞟了眼有金。
「那……」有金做出疑惑的樣子,問姚月娘到,「方才聽那林隊正說什麼大人會怪罪,這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