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被稱作李兄的男子一怔,狐疑道:「莫非是在下出手不夠,刺史大人看不上?可我送去的東西,明明都已是過往的三倍有餘,若刺史大人還看不上,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黑袍男子依舊是搖頭,吹著盞里的茶沫子,意味深長地道:「李兄就沒想過,或許是尋錯了人?」
這話說得桌上的人一怔,紛紛看向黑袍男子,那人卻是一笑,欲言又止地對眾人道:「你們也不想想,王刺史一介寒門,從前在勝州就處處受制於當地豪紳,怎麼可能在短短半年裡就在豐州站穩腳跟?」
那人目露得意,敲著桌面提點到,「歷朝歷代要有話語權,除了背後要有人,就是自己手上得有……」
「兵?」一人接話。
黑袍男子笑而不語,半晌才意味深長地補充,「再給你個可靠消息,那位陸司馬可是個實實在在的妻管嚴,有些事找他,不如找他夫人來得對症。」
言訖,他點到為止地笑了笑,低頭飲茶。
「主子。」有金兩眼放光地湊過來,擼著嘴暗示旁邊那桌。
沈朝顏不動聲色,眼神示意她不要聲張,轉頭與身邊的穆秋交換了一個眼色。
市集和茶鋪,向來是探聽各路信息最為通暢的地方,能打聽到一些小道消息也不足為奇。
沈朝顏在心裡思量,覺得有幾分道理。先前魏梁在豐州獨大,是因著背後有陳之仲在朝廷里做他的靠山。而如今換了這無依無靠的王刺史來,先前手下的人自是不會認他。
故而目前這豐州的格局,還真像是掌握著軍防的陸司馬暗中接管了魏梁之前的勢力,繼續在做著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
聽得差不多了,沈朝顏示意有金付了茶錢,起身正打算走,此時茶鋪外的大街上,卻突然開始喧譁起來。
幾人循聲望去,只見原先還並排成行的小販們紛紛收起貨物,四下逃散,日頭正盛的大街上,一時黃沙蔽日、塵土飛揚。
沈朝顏正兀自納悶,一隊身著軟甲的官兵便跟了上來。領頭的兩人腰佩長劍,頭戴兜鍪,看胄甲樣式便知是負責城防治安的府兵。
幾人驅走占道的小販後,四下環顧,見一少女倉惶奔逃,領頭的一個府兵哂笑著對手下使了個眼色,後面的官兵便蜂擁而上,將那名少女堵在了路上。
那少女當下只顧得驚慌奔逃,無奈四面都被官兵圍截,胡亂撞了一圈之後,只能抱著懷裡的東西,埋頭立在了中間。
領頭的男子呲笑一聲,兩步在少女跟前站定,語氣輕慢地喚了句,「姚姑娘,又見面了。」
話落,現場爆發出一陣男子的鬨笑。
那女子怯怯地抬頭覷了他一眼,復又將頭埋了下去,聲如蚊蚋地回了句,「民女見過林隊正。」
「哎喲!」那位被稱作林隊正的男人眉峰一挑,笑得玩味,「姚姑娘這可是折煞我了!如此客氣,莫說是林某,只怕是就連大人都受不起的。」
「快起來!」他伸手去扶那女子,嘴裡還不忘補充道:「大人知道可是會怪罪的。」
女子身形猛晃,倒是沒讓那隊正碰著,只是太過著急躲避,手上一松……
懷裡的包裹散開,裡面的東西簌簌地散了一地——都是些針線刺繡的物件,從女子用的手巾到半臂,還有些團扇和荷包一類的小物,用料普通,但勝在繡工精美,想是主人廢了好一番心思才做出來的。
林隊正見著,卻當即變了臉色。
他上前奪過女子手裡的一件半臂,掃視一圈地上的物件,冷笑道:「姚姑娘不會是想靠這些東西來還我們大人的債吧?」
女子明顯被問得一怔,卻還是強作鎮定地仰頭回他到,「我和阿娘憑自己雙手掙錢,不可以麼?」
林隊正呲笑一聲,將手裡的半臂掂了掂,半晌才撇嘴道了句,「可以,姚姑娘想自食其力,當然是一萬個可以,只是……」
他一頓,抬頭環顧一圈才道:「只是這擺攤經營,本州府都有相應的規定。這城門入口人車本就擁擠,你在這裡擺攤占道,不僅妨礙人車通行,還擾亂市場秩序,按律……這可是違規經營,要罰錢的。」
「來人!」林隊正一聲令下,對身後的府兵吩咐到,「將貨物沒收,此犯收監,帶回府衙再審!」
女子一怔,臉上的表情霎時變得無措。她轉身想逃,可又似捨不得落下的東西,蹲身想隨便撿點地上的物件挽回損失,卻被旁邊的兩名府兵上前,一左一右的給鉗制住了。
林隊正冷哼一聲,雙手蓄力,只聽「呲啦」一聲,那件繡工精美的半臂便在他手中四分五裂。
偏生他還笑得雲淡風輕,可有可無地「哎」了一聲,才對那女子道:「對不住,我是個粗人,下手沒什麼分寸,不過這些東西反正都會被官府收走,好的壞的,也無甚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