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王瑀凜著聲音,將外面的管事喚了進來。
風雨卷著枯葉從門口湧入,雨聲霎時便大得無法無天。
管事的不敢多問,喉間那句「大人」尚未出口,便聽王瑀沉聲道:「你派個人去跟緊溫姝,另外……」
他一頓,微眯的瞳眸顯出駭人的森然,「想辦法找人打聽謝國公世子束髮之前的情況,從習慣愛好到相貌特徵,事無巨細、一應匯報。」
管事應聲退了下去。
王瑀沉默地佇立在窗前,直到那一抹飄搖的火光融入白茫的夜雨。
*
一場秋雨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幾日,轉眼就是十月初一的寒衣節。
不過是哺食剛過的時候,天色已經沉沉地暗下來,又因著雨多難行,前來寺里祭拜的香客們都早早地散了。
一輛馬車停在慈恩寺拐角的巷口,車簾撩開,露出車中女子半張清麗的臉。
王瑀懷疑謝景熙的身份,讓溫姝接近謝夫人。故而自上次在慈恩寺偶遇謝夫人以來,溫姝便常去探望謝夫人,偶爾天氣晴朗,她也會陪著謝夫人在灃京附近遊玩散心。
這次借著寒衣節的由頭,溫姝本想約謝老夫人一道往慈恩寺祭奠,但奇怪的是,之前從未推脫過她邀約的謝夫人,今日卻破天荒地以後宅事務謝絕了她。
溫姝心中有疑,於是留了人在謝府周圍打探,而果不出她所料,日入的時候,那名小廝來報,說見到謝老夫人帶了一個嬤嬤,驅車往慈恩寺去了。
溫姝等候多時,終於在寺門快要關閉的時候,看見一架兩馬車從對面的雨幕中駛出。
那車輦僅用一匹馬拉,制式簡單,並不比京中官宦的標準,但溫姝還是一眼便認出來,那是謝夫人出遠門之時,偶會使用的輕車。
一個身著荼白色暗雲紋的身影從車輦中行了下來。她一身簡淨便裝,獨自撐傘,甚至擺手讓馬車和隨行的嬤嬤都等在了寺外。
溫姝心頭一凜,下意識便放下了車簾。
謝夫人父母已亡,寒衣節上寺廟祭拜實屬常理,可若是祭奠父母,謝夫人方才又為何要尋理由推脫?且現下又正是寺廟閉門的時候,尋常人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前往。
溫姝心中生疑,坐在車中半晌不動。雨點噼里啪啦地落著,敲打在壁板上,讓人心亂不已。
「姊姊?」溫二娘傾身過來,不解道:「姊姊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對?」
溫姝笑著擺了擺手,道了句「無礙」,可心裡卻有個莫名的猜想在滋長,像屋檐上的水汽,騰騰的按耐不住。心裡有千千萬萬條絲線揪扯在一起,她心下一橫,偷偷將手上一隻玉鐲取下,藏進了半臂的夾層。
「我的玉鐲好像丟了。」溫姝囁嚅,惶然地轉向車夫道:「煩請稍等,我得回去尋一尋。」
言訖便拉著溫二娘下了車。
兩人撐傘回到寺廟門口,喚住正準備閉門的小和尚說明了來意。
溫姝心急如焚地哀求,「小師傅您行行好,那鐲子是我亡母的遺物,在我身上五載光景,是家母留給我們姐妹兩唯一的念想了。」
「可今日寺廟已經閉門,不再接待訪客……」
話沒說完,溫姝幾乎要哭起來,她手足無措地從荷包里搜出全部銀子,紅著眼睛對小和尚哀求,「小師傅求你了……我們姐妹如今父母雙亡,那個玉鐲對我們真的很重要。」
溫二娘一聽也急了,當下便要哭起來。
小和尚掙扎一番,最後妥協地為兩人讓出間隙道:「那煩請施主莫要亂走,一定跟著小僧。」
「誒,謝謝,謝謝小師傅。」溫姝一疊聲地說著感謝,與溫二娘一道進了禪寺。
冷雨仍在下著,淅瀝瀝地澆在屋頂和房檐,又骨碌碌地滾落,在檐下形成片片水簾。
溫二娘跟著小和尚往方才兩人上香祭拜的方向走,溫姝則將藏在半臂里的玉鐲取出,放在了路邊一個積著水的淺窪里。趁著兩人找東西的片刻,她從廊道的一側溜出了香堂。
雨下得沒完沒了,敲在青瓦石板上,亂了心神,也藏匿了她的腳步。
溫姝不知道謝夫人去了哪裡,只憑著方才與小和尚周旋時窺得的一片衣角,猜測他許是去了寺廟的後堂。
逼仄的甬道盡頭,是一扇半開的小門。溫姝行過去,發現這裡是寺中禪師們打坐時用的禪院。
可如今四下無人,僅有一個老僧前來引了謝夫人入內。
溫姝認出來,來人正是本寺住持,海慧法師。
兩人欣然一笑,簡單問過幾句後,謝夫人便隨他進了禪室,行為言談間頗為熟稔,似是相識已久。
溫姝自進京以來,背靠王家,與京中權貴女眷多有來往,並未聽過謝家篤信佛教。饒是後來接近了謝老夫人,她也從未聽謝老夫人說起過謝家與海慧法師的私交。
她越想越覺不對,腳下微挪,推開小門順著廊下就溜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