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響起金屬與木頭碰撞的聲音,滿身是血的李翠兒再次被捆上了刑架。
「住手!」沈朝顏怒極,奪過謝景熙手裡的案卷往桌上一拍,問他到,「你要把她打死才罷休麼?!」
「拿不到想要的東西,於我而言,她便是與死人無異。」
這句話他說得極慢,一字一句仿若森涼的鐵釘,一顆顆楔進沈朝顏的骨頭縫裡。
周圍安靜下來,火把的光把眼前的人映得縹緲虛浮,像是暗夜裡的一道影子。
謝景熙已然失了耐心,再次拾起桌上的案卷,冷聲道:「大理寺審問嫌犯,還請郡主避嫌。」
「啪!」
案卷被一雙素手狠狠摔在案上。
頭頂的火光一晃,那張溫潤的輪廓抬起來,映出側頰上一條賁張的咬肌。
「朝會距現在還有不到一個時辰。」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倒讓謝景熙怔了怔。
沈朝顏扭頭看著頭頂的天窗,只道:「從大理寺到丹鳳門,要過兩街三坊,快馬加鞭也需一刻鐘的時間。而從丹鳳門再到皇上所在的蓬萊殿只能步行,再快也需至少兩刻鐘的時間。」
「所以……」沈朝顏一頓,端起一杯熱茶放在了兩人之間。
「你現在只有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來決定,要不要聽聽我的辦法。」
見謝景熙不言,沈朝顏走進兩步,俯身道:「我有先帝所賜玉符,可於當下進宮,趕在刑部和御史台面聖之前稟告皇上。你若不想別人插手,讓皇上稱病不朝,是可行的方法。」
那隻執卷的手默然收緊了一分,昏暗沉悶的大牢里,兩人沉默相對。
「謝寺卿,」沈朝顏敲了敲面前的茶盞,語氣淡然地提醒,「你還有半盞茶的時間。」
空氣凝結,火把在頭頂炸出嗶剝一響,那隻執卷的手終是鬆了半寸。
心裡的石頭落地,沈朝顏取下腰間的玉符遞給裴真,囑咐道:「若想避人耳目,從望仙門進去,過了御橋經翔鸞閣的廊道去紫宸殿最快。」
說完她似又想起什麼,轉頭看向身後的謝景熙道:「關於人犯,大理寺既問不出什麼,不如讓我來試試?」
第58章
月上中天,一燈如豆。昏黃的燈火躍動一瞬,倏地熄滅了。
有金渾渾噩噩地醒過來,抬頭便見不遠處那個仍舊伏案的身影。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抄起一件外氅行了過去。
「不行……這也不行……」案後的人自語喃喃,對有金的靠近全然不覺。
面前是她一早叫人從李翠兒的值舍里搜來的物件,此時陳列在燭火之下,沈朝顏正一件件地端看。
昨日她情急之下對謝景熙說,自己有辦法讓李翠兒開口。
但實際上,她能做的僅限於串通李冕稱病,罷朝三日,為謝景熙多爭取三日的時間而已。至於如何讓李翠兒開口,她只是迫於形勢隨口胡謅的。
畢竟,一個本身已經沒了活下去念想的人,重刑之下只會玉石俱焚,絕不可能屈服合作。
「郡主,」有金為她披上外氅,溫聲提醒,「這都三更天了。」
沈朝顏「嗯」了一聲,渾然不覺地攏緊身上衣衫,問有金道:「如果有一天你所有的親人都死了,你的仇人也死了,而你有一些不想說給別人的秘密,你要怎麼樣才肯說出來呢?」
有金愣住,滿臉不解地回了句,「給我……一百兩?唔!」
沒說完的話,被沈朝顏一巴掌給拍散了。
「那就……兩百兩?」有金問。
沈朝顏一言難盡地看著有金,語氣嫌棄道:「虧你也是跟在我身邊見過世面的人,區區百兩銀子就讓你妥協了?」
有金揉著腦袋,「奴婢就是打個比方,嘿嘿,其實奴婢的意思是,人各不同,要收買人心,自然得對症下藥,買在點子上。」
「我當然知道。」沈朝顏從案上支起來,瞥她一眼,又趴了回去。
有金咽了咽唾沫,「那郡主方才都說了,這種人在世上已然了無牽掛,沒了親人便是沒了軟肋,沒了仇人便是沒了欲望,所以威逼利誘,自然都不行,但是!」
有金伸出一根手指,故弄玄虛地在沈朝顏眼前晃了晃,復又繼續道:「郡主方才說的那人,就是昨晚和謝寺卿抓到的那個白醫師吧?她親人已死,又大仇得報,活在世上自然是沒有了任何的軟肋和牽掛,可倘若她死了呢?」
「哈?」沈朝顏一愣,伸手又要去敲有金的腦袋,被她眼疾手快地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