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顏悚然,只覺一股驚惶沿著椎尾直竄耳心。
「嘩——」
巨大的落水聲在池塘里炸開。
抽吸聲、尖叫聲,此消彼長,沈朝顏身體僵直,窒息感鋪天蓋地。冰冷的池水不停往她眼耳口鼻里灌,她很快便失去了掙扎的力氣。
現場太混亂,誰也沒看到沈朝顏是怎麼落的水。原本就一團亂麻的陳府,這下真的炸開了鍋。有人找來一根打掃屋檐的長杆,顫巍巍地朝池中遞去。
然而池中安靜異常,連一朵水花都看不見。
謝景熙站在池邊,四下掃望。月色在池面蕩漾,映出幾處黑黝黝的影子,那是池裡栽種的芙蕖。
一個養著芙蕖的池塘,再深也不至於溺死人。況且人溺水的時候,是會因為慌亂而撲騰的……
謝景熙越想越覺不對,一個猛扎,縱身躍入池中。
*
月上中天,夜裡的更鑼敲過兩次,已經是二更的時刻。
有金抱著個包袱,在大理寺門前來來回回地踱步。
方才大理寺的侍衛來了沈府,告訴她沈朝顏在追捕嫌犯的時候落了水,要她帶著乾淨的衣物,去大理寺候著。
有金不敢耽擱,趕緊收拾了東西就來了。
終於,深夜街道的盡頭響起車輪碌碌的碾動。一輛馬車在大理寺門前停下。
車簾撩開,渾身濕透的謝景熙抱著同樣狼狽的沈朝顏,從車裡行了下來。
有金趕緊迎了上去,要從謝景熙懷裡接人,卻被他側身避開了。
「我來。」他聲音冷淡,態度卻不容拒絕。
有金只得跟著他,一路小跑地進了訟棘堂後面的寢屋。
床榻上,換好乾淨衣衫的沈朝顏依舊雙眼緊閉,像是陷入了什麼可怖的夢靨。
謝景熙聽她嘴裡一直囁嚅著什麼,奈何聲音含混,他聽不太清。他撥開她側頰沾著的碎發,問有金到,「你家郡主……幼時有過落水的經歷麼?」
有金手上一頓,避開謝景熙的目光道:「奴婢不知大人的意思。」
謝景熙有意追問,便直接到,「那荷池不深,只到胸腹,可她入水之後便僵直窒息,這症狀似乎不是溺水所致,而是……別的什麼原因。」
「奴婢不知。」有金表情冷淡,低頭忙著給沈朝顏擦拭濕發。
「當真不知?」謝景熙緊逼,不打算放過。
有金放下手裡的巾帕,臉色沉鬱地看向他道:「大人若想知道什麼,該直接問郡主。她若想告訴你,自然會告訴你。」
「大人。」
門外響起裴真的聲音,對話被打斷,謝景熙沒有再問下去。他起身行至外間,裴真對他拜到,「嫌犯白柳望已被帶回大理寺,大人準備怎麼處理?」
謝景熙回頭看了眼寢屋裡的燭火,對裴真吩咐,「把這裡圍起來,審完白柳望之前,都不許她出來。」
裴真聞言錯愕,但見謝景熙態度堅定,便抱拳應了句「是」。
謝景熙獨自去了天牢。
所謂天牢,便是大理寺專門用於關押重犯的地方。空氣里瀰漫著草垛和腐敗的霉氣,火把絮絮地燒著,在壁上熏出陣陣黑煙。
遠處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腳步漸近,一把明晃的亮光在眼前掃過。白柳望靠著身後的冷壁,緩慢睜開了雙眼。
入目的是一隻男人的雲靴,鴉青色的織錦袍角翻動,在距他兩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白柳望笑了一聲,沉默地看著那片衣角,在對面的禪椅上坐下了。
火把之下的陰影中,謝景熙緩緩地將對面的人細細端詳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