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飲酒吟詩,換得賓客連連叫好。李冕也被激起了詩性,臨時起意,決定帶著眾臣往麟德殿正對太液池的平台,賞月吟詩。
男賓席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人群漸遠,只剩女賓席上的絲竹管弦空響。席間不乏有些大膽好奇的女郎,藉由如廁更衣之名,偷偷往那男賓所在的太液池畔張望。
沈朝顏拎著琉璃盞,靠在食案上時,才發現溫姝和王彤也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座位。她喝得微醺,昏昏沉沉地起了身,往殿外去透氣。
夜風習習,廊道上點著幾盞瓜形宮燈,映著太液池的水波,竟是一種鬧中有靜的幽微。身後宮殿裡的弦樂絲竹、賓客言笑化作水波一路盪過來,變得渺遠而虛無。
然而盡頭的偏殿裡,卻不合時宜地響起女子的隱聲啜泣。
「大、大人……」沈朝顏腳步微頓,凝神細聽。
深宮內院,群臣歡宴的僻靜之處,嬌滴滴的女娘和不知什麼官位的「大人」……
沈朝顏心中狐疑,霎時連酒都醒了一半,腳步輕緩地貼牆挨了過去。
「叫大人多見外。」說話的是一個男聲,清亮有餘而沉穩不足,聽起來除了顯得稚氣,就是脂粉味過濃的油膩。
沈朝顏蹙了蹙眉,從門扉的縫隙處露出一隻鬼祟的大眼兒。
這一看,可真是把她驚得啞然。
裡面這個膽大包天的登徒子,不是左相王僕射家那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又是誰呢?
偏殿內,王翟將手裡的酒再往女子嘴裡灌了一口,笑到,「等你家姐進了我王府,大家早晚都是一家人。」言訖不顧女子躲閃,伸手就拽著她的胳膊往自己懷裡帶。
「王翟!」
偏殿另一側傳來女子的怒喝。
饒是努力壓制著情緒,收尾的顫音也暴露了她此時的憤怒。
宮燈明暗下,溫姝著急忙慌地跑來,一把將那女子護在身後,怒目瞪向面前的王翟。
王翟微微怔愣,而後輕咳幾聲,若無其事地對溫姝笑到,「外面夜涼露重,姝兒出來怎得也不加件衣裳?」
他說著話,脫下身上的外氅,作勢就要給溫姝披上。
溫姝卻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似的,側身躲開了。
當著外人的面被溫姝下了面子,王翟有些下不來台,笑著替自己找補到,「我方才也是在殿內找不見你,看溫二娘子往外走,以為是去找你的,故而……」
「王翟。」
溫姝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語氣冷硬地警告,「這裡不是王僕射府上,不是市井巷弄,更不是你經常光顧夜宿的平康坊南曲。你平日在外面如何胡鬧鬼混我不管,但這裡是皇宮內院,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王翟的表情霎時變得奇怪。
他挑眉哂笑兩聲,語氣輕蔑地反問溫姝,「怎麼?你溫家兩個破落戶,憑著一紙婚約來我府上蹭吃蹭喝就可以,我堂堂左相嫡公子既要娶你,又看上了你家妹妹,難道不是給你溫家的天大顏面?這裡是皇宮內院沒錯,但你又是個什麼身份,竟敢教訓我?」
第41章
周遭寂寂,王翟的這句話就顯得格外刺耳。
溫姝變了臉色,怒不可遏地看他。
王翟冷笑著逼近兩步,眼神輕佻將她掃了一遍,哂問道:「當初若不是我王家提攜,你爹能進中書省?怕是早就帶著你們姐妹回鄉種地去了。莫不說他現在死了,就算他沒死,也只配給我王家提鞋作狗。」
「王翟!」溫姝忍無可忍,厲呵出聲。
王翟卻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語氣輕巧地道:「溫大娘子怕是忘了。如今並不是我王家攀附你,而是你們孤兒寡母想仰仗王家。你說你一個既沒權勢,又沒錢財的女人,我心情好了,能寵你一聲娘子,可如若我心情不好……」
王翟冷笑,不屑道:「在我眼裡,你還不如那些平康坊的妓子花娘。」
一席話說得絲毫不留情面,溫姝當即臉色煞白的愣在當場。
王翟哂笑一聲,轉身還要去拉溫二娘,被她死命掙扎給甩開了。
「啪!!!」
一記驚響在夜色中炸開,王翟一巴掌扇在溫二娘臉上。她當即踉蹌,跌坐在地上。
「賤人!」王翟尤不解氣,走上去拽住地上的溫二娘,罵罵咧咧道:「本公子能看上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多少女人想上我的床,你最好給我識相一點!」
見溫二娘依舊不從,王翟抬腳就往她胸口踹去。
溫姝雖有心護住妹妹,但畢竟在力量上,難以與王翟抗衡。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拼命擋在溫二娘身前,死死將她護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