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沒來由地空了一拍,謝景熙生出些許煩躁。
他蹙眉看向裴真,吩咐到,「即日起,多派兩人盯住沈朝顏,務必確保她身邊時刻有人跟著。」
「哦……」裴真應了一聲,合上堂門離開了。
訟棘堂里安靜下來,沉夜將闌,室內一燈如豆。更漏窸窸窣窣地流淌,像小蟲子在啃噬著耳朵。
謝景熙行入堂後的寢屋,心頭也像是正在被什麼噬咬著,散出些刺癢的異感。
本以為沈傅死後,他與沈朝顏便是從此陌路。饒是後來她死纏爛打,謝景熙雖許了她參與案子,但在心裡早已劃下一條涇渭分明、不可逾越的界線。可誰曾想,這案子查來查去,竟莫名又將她牽扯進來。
而更糟糕的是,那條曾由他親自設下的藩籬,竟也破天荒地鬆動了。
上一次,是在國子監,他為了救她,險些佘了自己的一條腿。彼時,他尚能以人臣之責自辯;而方才,僅憑一個毫無道理的猜測,他便破例在她身邊安插了大理寺的暗衛。
這樣的事,他從未為任何一人做過。
謝景熙煩躁地扔了手裡的衣裳,側身捻滅屋裡的燈火。
*
翌日的朝會果真風平浪靜。
關於左驍衛連夜運馬一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及。近日來手上公文堆積如山,還有陳之仲和豐州瘟疫的案子要從頭理一遍,謝景熙沒什麼胃口,退朝後便省了午食,徑直回了大理寺。
他讓人取來卷宗,剛坐下展開,裴真就面帶菜色地摸了進來。
「大人,」他有些為難,支吾了半晌才湊過去壓低聲音道:「昭平郡主……」
話沒說完,就被門外一句清亮的「謝寺卿」打斷了。
謝景熙一怔,抬頭掃過裴真,竟從他眼中看出了點愛莫能助的悵然。
「謝寺卿。」
沈朝顏巧笑,不等謝景熙找理由趕人,她眼疾手快地擠開了裴真,提著個小食盒湊到了謝景熙身邊。
「上次畫舫相救,我還沒來得及跟你道謝,想著你最近公務繁忙,平時也不好來叨擾,這兒剛好趕上飯點……」
她碎碎念著,不請自來地將食盒裡的東西擺了一桌,「啊呀!」
沈朝顏驚呼,走進一步,差點貼上謝景熙的鼻子,「怎麼幾日不見,謝寺卿就瘦成這樣了?莫不是身子不適,染了什麼風熱風寒的?」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就往謝景熙的腕間探去,嘴上還振振有詞地道:「謝寺卿你不知道,我其實是略懂些醫術的,不如我給你把把脈,有啥小病小災的趕緊治唔……」
指上一滑,那隻剛被拽進手裡的腕子,像只滑溜溜的泥鰍,倏地逃走了。
眼前之人神色清淡地睥睨著她,冷聲道:「郡主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三日前不才一同從蓬萊殿面聖出來?」
「哦……」沈朝顏被戳穿,卻依舊面不改色地胡謅到,「不是有句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麼?我與謝寺卿三日沒見,當真是如同隔了九個秋天那麼難熬。」
一席話說完,堂上陷入死寂。旁邊的裴真實在聽不下去,識趣地先告退了。
謝景熙整了整被她扯亂的袖子,淡聲道:「前日裡馮寺丞經手了一個案子,說是一個江湖騙子男扮女裝,借著給女子看病趁機輕薄。後被病人揭發,惡行暴露,走到哪兒都被打,最後自己去官府自首了。」
「……」沈朝顏語塞。
她倒也不想真的讓謝景熙誤會她想輕薄他,便怏怏地收了手。
謝景熙不再說話,掃了眼案上的吃食,問沈朝顏到,「這些又是郡主親自做的?」
之所以說「又」,是因為上一次,在國子監的書室里,謝景熙便領教過她所謂的「親自」。
「哪兒能啊!」沈朝顏這次卻坦蕩,如實道:「都是剛才經過東市的時候隨便買的,也不知合不合謝寺卿的口味。」
說話間,她已盛了半碗魚湯,笑意盈盈地遞給謝景熙。
明知這人虛情假意,比起上一次騙他說東西是自己做的,這一次,謝景熙聽到她當真坦白東西是「隨便」買的,心裡似乎也並沒有開心多少。
「謝寺卿。」耳畔響起沈朝顏的聲音,他側頭,看見白玉碗上,那隻白皙剔透的手。
熱氣氤氳,漫成淡淡薄霧。往上,是她不施粉黛、不染鉛華,也一樣明艷照人、不可方物的容顏。=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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