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青抬眼看向他。
蘇燚在他的注視下嘆了口氣,接著說:「這麼多年,我都沒講,其實當時好多手續都不好辦,很多東西得達標,要想達標,那就得湊東西。」
「什麼意思?」李長青幾乎要懷疑自己耳朵,不然四火叔說的這些,怎麼聽都不對勁兒。
「我也沒參與經手礦場的事兒,詳細的我不清楚,但是長青,你爸當年的確來找我喝了很多回酒,說他就愁著怎麼想辦法達標。」
蘇燚說得很惆悵,眼睛望著天,目光因為回憶而變得晦暗。
李長青感到胸悶,「你是說,我爸他……」
他講不下去,也為此迷茫。
他沒明白四火叔為什麼這時候講起這些,分明當年蒙難時,李家上下全都沒反應過來,還是四火叔四處跑,講這事兒非得查個明白。
當年他是那樣堅持,現在又這樣講,像是不希望李家查下去。
「我沒法說這事兒,到底是怎麼樣,」蘇燚說,「也沒法為你爸保證什麼,但是長青,你知道這件事如果查,你老爸仍然有一半的可能是主要過失方嗎?」
李長青低著頭沒說話,滿目炮仗碎片,原本還是很喜慶的東西,這會落在眼裡頭卻像一碗碗摔碎的豬血旺子。
「叔,你要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蘇燚搖搖頭,又嘆氣,「我回來看到你日子太平,聽說你也在重新考大學,我知道你想給你老爸一個清白,但是長青,作為你老爸的朋友,我太懂他了,如果他還能說話,一定會告訴你不要再繼續往後看。」
李長青看著蘇燚,目光已經染上茫然。
「我今天吃飯的時候看著了,」蘇燚聲音放緩,「我看你真喜歡小竹老闆,這樣很好,而且她也對你有意思。聽你三叔說,小竹老闆沒少幫你出頭,她知道你家的事兒吧?」
「嗯。」李長青點頭。
「這就是了,她那樣優秀善良的人,肯定會心疼你。」蘇燚說。
「也……」李長青想反駁,但最終也沒把話說完。
蘇燚目光複雜地把他看了又看,說:「你有沒有想過,她現在心疼你,願意和你在一起。萬一,我說萬一,真查出來你爸有罪,人家還能這樣對你?我在外頭這麼多年,我是知道的,城裡人就喜歡講守法公平那些事兒。」
李長青呼吸變緩,抿了抿嘴。
「還有,先不說她,畢竟你和她才認識多少時間,」蘇燚繼續講,「你有沒有想過你家老太太,還有你老媽,要是真查出來,她們還活不活?」
李長青沉默良久,說:「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能什麼都不做。」
哪怕真相會讓他失去很多東西。
關於這件事的態度,李長青沒有很細緻地問過奶奶和老媽,但他知道,大家都清楚「沒查明」三個字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李平可能是清白的,也有可能李平就是罪魁禍首。
如果是有私心想要就此掩蓋下去,那麼家裡人早就會說出口。
「我不能什麼都不做。」李長青對蘇燚重複。
蘇燚看了他少時,又嘆了口氣,抬手捏捏李長青肩膀,「長青,我剛才可能說得嚴重了些,你別忘心裡去。」
他說著說著,收回手按上自己眼皮,聲音變得有些啞,「我就是……我就是回來看到你過得好,我開心,又擔心,叔希望你過得好。」
「我知道,」李長青輕輕地點頭,「我知道的。」
*
「我就不知道了,」竹聽眠抱著手靠坐在桌邊,面色不虞地看著坐沙發里那個人,「您這年節里過來擺臉色給誰看呢?」
初一是不出門的,李長青時不時在聊天框裡發句話,更新他在家裡都在做什麼,狀態還比較正常。
然後初二跑民宿里來,敲開門,關上門,一言不發坐去沙發里。
竹聽眠等半天他主動說話也沒能聽見聲,於是親自寒暄,誰知這人還是悶頭悶腦。
這才陰陽了他一句。
希望他能夠有效運用回憶,知道自己再不吭聲,很快就會被竹聽眠請他滾出去。
李長青抬頭看她,表情苦苦的。
竹聽眠一下子就無法繼續心硬,苦惱自己多半是栽了,又沒辦法地繞去他對面坐下,好聲好氣地同他說話。
「長青啊,怎麼了呀?」她問,「你去找你二叔了?」
「沒有。」李長青緩緩地搖了搖頭。
「那是又上哪挨打了?」竹聽眠繼續問。
「我……」李長青看她一眼,「我哪有成天被欺負。」
竹聽眠嘆氣道:「那可不就是成天被欺負麼。」
「都被你欺負了。」李長青小聲說。
「嘿?」竹聽眠直起身,「李長青,我難得這麼有耐心,你最好識相一點。」
「錯了。」李長青立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