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聽眠和她碰杯,「喝你的吧張桂香。」
就那一次險些喝醉,這會隔著年夜飯,張桂香眯著眼看過來,明顯就是在等一個稱呼。
「張奶奶!」竹聽眠喊她。
進程過半。
張桂香笑出了今天之內最嘹亮的聲音,連聲說:「你們城裡人啊,城裡人啊!」
在場的人都不知道竹聽眠和張桂香這場私下的約定,也不明白一聲「張奶奶」怎麼就讓老太太樂成這樣。
但是謝天謝地,老太太這是真開心,大家鬆了口氣的同時也都舒心不少。
李長青當然有繼續追問的念頭,可身子還沒往竹聽眠這邊偏多少,就聽碗裡被放了個東西。
蘇燚暢笑道:「長青啊,我真是為你開心。」
表情是慈愛滿足的,聲音是爽朗愉悅的。
問題是,他給李長青夾了個螃蟹。
竹聽眠的心頭重新浮現疑惑,也不知怎的,她做出一個平時自己絕對不會允許發生的行為。
她沒看李長青的表情,也沒瞧其他人。
但所有人都看得見竹聽眠直接伸出手把李長青的碗拿到自己面前,然後利落地從身旁的備菜籃裡邊取了只新碗給李長青。
蘇燚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但很快重新笑起來:「小竹老闆不是手傷了麼,讓長青剝吧?」
李長青低聲解釋,「叔,我不能吃螃蟹,過敏呢。」
蘇燚立刻懊惱起來,一拍腦門說:「哎呀,我真是糊塗了。」
又問李長青:「你打小就不能吃這個,對不對?」
李長青跟他說沒事兒,蘇燚講這哪裡能沒事,趕緊看向竹聽眠說:「小竹老闆別介意,我這人在外頭糙慣了,心裡頭記不住這些細節,還好你取走了。」
竹聽眠全程都沒說什麼話,一方面是她本人也很震驚自己就這麼把李長青的碗拿過來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一方面是,她打從見了面開始,就覺得這蘇燚很奇怪,並不很想同他說話。
可當下他作為李家的熟知,又是客人,還是個長輩,說這句抱歉時姿態已經放得很低,要是不回答,就顯得竹聽眠不會做人,給蘇燚掛臉色看。
「您說的哪裡話,我就是這樣的性格,您別在意。」
竹聽眠對他笑了笑,繼續低頭看自己面前那隻碗。
蘇燚又連聲說了好幾次抱歉。
張桂香看看盤子裡剩下的那幾隻橘紅螃蟹,又看向蘇燚,轉了轉眼珠。
「你可快別說了!」李慎抬杯去碰蘇燚的酒杯,「這記性還敢給人夾菜,還不罰酒!」
「對對對!」蘇燚立刻說,「我先走一個!」
「快喝快喝!」李慎催促他。
蘇燚果真高舉酒杯,說了兩句吉利話,站起來一飲而盡,坐下時目光掠過竹聽眠的臉。
李長青把竹聽眠看了又看,終於清了清嗓,靠過去說小聲說:「這碗我吃過。」
竹聽眠迅速地瞪他一眼,「你別管。」
李長青非要管,又給她拿了只新碗,就這麼的,竹聽眠面前一頓飯擺了三隻碗,支攤一樣。
酒飯盡興,鎮子裡的規矩是飯前響一次鞭炮,飯後守年又得放一次鞭炮。
如他所說,李長青買的鞭炮能把門前的巷道鋪滿,他拿火機點燃引線,煙霧隨著炮仗聲一同炸開,濃密如牆,縫隙里露出迅疾而刺眼的金色,閃了一陣又一陣。
李長青的影子就這樣被展現在竹聽眠眼前,背景是鞭炮的紅光,國人對於爆竹聲天然擁有喜慶感,聽了總忍不住想要彎起眼睛。
她看著他。
他回頭,目光也只找她。
兩人隔著煙霧相視一笑。
「新年快樂。」李長青的喊聲被炮仗聲蓋下去,但他誇張地將雙手撐在臉旁邊,口型也做得很到位。
「快樂。」竹聽眠輕聲對他講。
放了鞭炮,也就開始守年了。
今歲從各個意義上都不一樣,也有年前李慎多番準備的結果,所以李家今年的儀式感做得尤其充分。
子時的餃子要吃,夜深之後磨墨寫福字也是必經事項。
周雲和老辛頭已經抱著辛光道別,賀念心向民宿,吃過飯放了鞭炮就要往回趕,齊群去哪待著都無所謂,但接了個電話聽說槓子在家還是和牛大姐吵了一架,就差沒掀桌子,所以他也道別,說自己去把槓子接回民宿。
「我還是好好練過字的,」李長青突然對竹聽眠說。
天知道他這個冷不丁地炫耀是為什麼,竹聽眠略加思考,問:「你要留我下來守歲啊?」
她覺得李長青應當沒敢說這麼大膽的話。
「哪能啊,」李長青趕緊說,「哪能就現在留你下來,我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道別,想跟你說,後天帶去給你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