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錢呢?你好好買個帽子啊。」李長青用下巴指了指他的帽子。
秋芒鎮這個山里小鎮,冬天還是很考驗人的,本來腦子就不靈光,還要戴破洞的帽子。
齊群揣著手說:「錢不能亂花,以後都要留著給媳婦兒呢。」
李長青突然對他有所改觀。
齊群吸了吸鼻子,「萬一二丫離婚了呢。」
又問:「這基金為什麼還不走?他真是不要臉。」
李長青嘆了口氣,「你也別說這話。」
因為最開始進來鬧得轟轟烈烈,導致大家對竹辭憂的第一印象差到極點,誰也不樂意說他的名字,好一點會叫聲「這位客人」,普通點就是基金基金的喊。
這個外號原本只是在齊群和槓子之間小範圍傳播,但過了幾天,兩個負責保潔的大姐也開始這麼喊。
「基金啊,」她們會這樣問,「今天可以打掃你的房間嗎?」
竹辭憂會呈現出一種無奈至極,欲加辯解,又不曉得從何說起的感覺。
李長青看得出來,基金他的高傲已經被打磨得像紙一樣薄了。
冬季初期這段日子,冷氣流會聲勢浩大地宣示存在感,主打一個出其不意,所以總有幾天會冷得莫名奇妙,恍若降臨。
在這樣的日子裡,本地人都不愛走動,偶爾也會有客人降臨,賀念總有機會熱情地接待上帝,但總體的情況還是比較安靜。
於是在老闆的帶頭之下,大家又開始在太陽落山之後玩大富翁。
李長青最近學習壓力不小,而且他的實習師父任空明已經發來第一個任務,並且規定時限。
他總不能把作坊搬過來民宿,所以逗留的時間大幅降低。
李長青還記得自己要往前掙個前程,這是一個原因,其次就是目前的竹辭憂已經不存在威脅性,甚至齊群都能收拾他。
齊群欣喜於自己不再是民宿里桌遊水平墊底的那一個,他對竹辭憂大肆嘲笑,「還開公司的大老闆呢,連大富翁都玩不明白。」
竹辭憂看向桌邊的那個人。
自從那天之後,竹聽眠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個字,就算現在能夠一起坐在堂屋裡,她和所有人都能相談甚歡,除了他。
就連桌遊上面需要支付租金或者其它,都是賀念代嘴。
竹辭憂在這裡最熟悉的人當然是竹聽眠,可是也是因為這份早已變得陌生的熟悉,
讓他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像是頭七回家的鬼魂一樣。
竹聽眠和王老師深刻地探討過竹辭憂這個問題。
「你有權利給自己足夠的時間,讓情緒沉澱下來,複雜的關係不需要逼著自己一次性解決。」
她開始忽視這個人,而且已經小有成效,在宣布自己是今晚最終的贏家之後,瀟灑地甩開手裡的卡片,然後起身上樓。
一般睡覺之前都能收到李長青的晚安,但是今天他打了電話過來,「你在幹嘛呀?」
還是用這種毫無營養的開場白。
「我在呼吸等死。」竹聽眠靠坐在床邊,順手翻了好幾頁書,進行了場酣暢淋漓的量子閱讀。
「避避讖啊。」
因為電話交流的原因,李長青的聲音被染上平時沒有一層鈍鈍的磁性。
在夜半無人時,會顯得特別悅耳。
「打電話來幹嘛?」竹聽眠舒舒服服地往後靠了靠。
「我明天不過來啦,有點事兒。」李長青說。
這人平時語音都不發一條,一打電話來就說這麼件天大的事兒,而且沒有附帶前因後果,顯然不想主動提起。
竹聽眠不接受這種只報備一半的行為。
她乾脆利落地合上書,「幹嘛去?」
很冰冷的語氣了。
李長青在電話里笑起來,「你審犯人呢。」
「掛了,」竹聽眠把手機拿遠,「再見。」
「別啊,」李長青立刻認輸,又安靜了幾秒,「就是王阿姨要請我吃飯。」
「哪個王阿姨?」竹聽眠追問。
「陳小胖的媽。」李長青說。
竹聽眠略加回憶,然後「嗯?」了一聲。
「所以不是故意瞞著你,」李長青說,「明天會變得很麻煩,但是如果我不說,甚至直接找別的理由瞞過去,你估計也能從別人那裡聽到,最後我又罪加一等。」
他知道明天會變得很麻煩,而且估計會很狼狽,並不希望竹聽眠在場。
但正如他所說,還是踐行誠實比較能顯示尊重和珍視,他一直都在力所能及之內做得很好。
竹聽眠當然也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