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怡君破例起了個大早,和陳嬤嬤、福兒貴兒她們一起守在褚雲兮房門外,等她醒了便一蜂窩擠進去送上了生辰禮,然後幾人圍著她,張羅著裝扮了好一會兒。
「會不會太招搖。」看見自己滿頭珠翠,她反覆詢問:「還有,唇脂是不是太艷了?」
「就是要艷一點。」陳怡君雙手搭在她肩頭,看著鏡子裡的好友:「今天是除夕,又是你的生辰,魏王的人天剛亮就來了,神神秘秘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麼,你可別掉鏈子。」
「掉鏈子?」她回過頭看向陳怡君:「掉什麼鏈子?」
陳怡君見她眼神清澈,頓時啞口無言,懶得同她細細解釋,胡亂應付道:「憑他搞些什麼有的沒的,今日這個裝扮,定然讓你驚艷四座。」
幾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貴兒忽然跑進來,遞給她一張字條。
她展開一看,當即蹙起了眉。
「怎麼了?」陳怡君看她臉色乍變,趕緊上前問:「可是出了什麼事?」
「沒事。」她勉強擠出一絲笑:「我出去一趟。」
城北,錦年堂。
褚雲兮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桌上的茶換了三遍,終於坐不住了,走到門口問小廝:「陸垣什麼時候回來?」
話音剛落,遠遠便傳來一個聲音:「姑娘怎麼知道是我?」
眼見他腳底生風一般,幾步跨到自己面前,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你的字,我認識的。」
「你說有我父親的消息,什麼消息?」
「姑娘著什麼急?」他粲然一笑,走到她的座位前,摸了摸桌上的茶盞:「茶湯冷了,我叫人換新的來。」
「不必了。」她斷然拒絕:「我還有事,待不久。」
「姑娘恐怕要多等一會兒了。」
看到她一臉疑惑,他解釋道:「你父親,成國公褚禎明,正在來朔方的路上。」
天色漸暗,大雪將至,屋中炭火正旺,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她沒想到今年的生辰,竟要在北境一個陌生的小院裡度過。
「既知道我住在哪裡,你可以直接把他送到我那邊的,我一樣會感念你的恩德。」她端坐在炭盆前,朝向炭火的手心被熏得又干又燥。
「我沒有這個自信。」他望著她的眉眼,神情中帶著一絲落寞:「你連離開乾州,都不願見我一面,如果沒有這個由頭……」
「雲兮,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再見我?」
她不想多言,只愣愣看著火光,裝作沒聽見一般。
「如果我做錯什麼,惹你不開心,你可以同我講,我……」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她冷冷打斷:「陸垣,我認為,我們不是什麼話都可以講的關係。」
陸垣當即僵住了,愣了許久才顫著聲音問:「那我們……是什麼關係?」
「有些話我不想說得太明白。」她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一陣冷風撲進來,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我說了,我能認出你的字,這意味著很多事,你想讓我知道的,不想讓我知道的,興許我都知道了。」
他的眼神閃爍不定:「我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也並沒有要刻意隱瞞你什麼。」
「是嗎?」她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想有件事你或許不知道,我對我的生父和對你一樣,都沒有什麼耐心,你若非要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我即刻就走。」
「好好好,我閉嘴就是。」他走到她身前,抬手關住了窗:「外面風大,當心著涼。」
「你放心,我不會留你太久,算算腳程,無論如何夜半時分也該到了。」
北風呼嘯,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響,約莫到了寅時,寂靜的院落終於有了聲響,她匆忙起身,幾乎同時,房門打開,一個身影伴著風雪闖進來。
那人衣衫破爛不堪,身形乾瘦,額前飄著幾縷白髮,眼窩深陷,滿臉風霜,任誰都看不出眼前之人竟是曾經權傾朝野、風頭無兩的成國公。
「兮兒……」她尚處在驚愕之中,褚禎明已經緊緊摟住了她:「我的女兒,為父沒有想到有生之年,竟還能再見到你!」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悲愴,血脈至親,亂世重逢,她應該動容,甚至與他抱頭痛哭,互相訴說著彼此的遭遇,可她的手垂在身側,怎麼都抬不起來。
「你還在怨恨為父嗎?」褚禎明鬆開手:「你看看為父,京城一別,為父流落在北境,吃盡了苦頭,為父已經知道錯了!」
「咱們父女兩個從今以後好好的,好不好?」
她瞧著自己的生身父親,過往的事樁樁件件湧上心頭,一時之間,他當下的面目與記憶中的重疊起來,她眼中的光芒一點點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