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毫無防備,險些滑了手,他故意說:「當心些,這可是陸先生千里送來的寶貝。」
褚雲兮聽他說話陰陽怪氣,心中不大爽利,卻又礙於人多,不好發作,賠著笑問:「你何時回來的?」
誰知陵淵睨了她一眼:「在門外站了半刻鐘了,見你聽得入迷,不敢進來打擾。」
「你……」她剛要說什麼,陸垣輕笑一聲:「姑娘通曉音律,自是能聽到別人到不了的意境。」
兩個人唇槍舌劍,誰也不讓誰,她心下覺得奇怪,除了吳平兒那個案子,在光明寺見過以外,他二人應該沒什麼交集才對,怎的就互相看不順眼。
抬眼瞥見堂下的人紛紛引頸而望,臉上寫滿了好奇,怕雙方真箇兒起了什麼爭執給人看了熱鬧,她連忙拉了拉陵淵的袖子,給管家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帶著陸垣入座。
從前這裡還叫乾陽侯府時,陵淵從未在府里設過宴,是以乾州見過他的人並不多,再加上先前他在朔方那些傳聞,都道他人冷不好親近。
此刻褚雲兮看他直挺挺地坐在旁邊,黑著一張臉,暗自踹了他一腳,低聲說:「表情收著些,人是我請來的,不是來看你擺臭臉的。」
說罷,拿起他面前的酒壺,準備為他斟酒,陵淵下意識用手去擋。
她拿開他的手:「知道你不飲酒,早叫人換成了茶水。」
他這才面色稍霽,嘴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說話也軟了下來:「我需要做什麼?」
「設宴時主人家要做什麼,你便做什麼,旁的不用多說。」
「遵命。」他笑吟吟起身,雙手捧杯,向賓客致意:「願諸位賓朋盡興而歸!」隨之一飲而盡,客人們見他十分和善,方才提著的心都放了下來。
接著大家推杯換盞,不管旁人上前敬酒,還是簡單寒暄,他都一一回應。
褚雲兮見他還算配合,逐漸放鬆下來,加之方才多喝了幾杯,這會子酒勁上來了,頭腦有些發暈,打算出去走走。
誰知還沒動彈,卻叫陵淵搶了先:「雲兮,你在這裡等我,我出去透口氣就回來。」
「你又沒……」她話說了一半,趕緊噤了聲,眨眼間旁邊的人已經沒了蹤影。
陵淵趁眾人不備,偷偷溜了出來,一出門便四處張望,終於在廊下看見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陸先生來乾州,當真只為送那床琴嗎?」
聽見身後的聲音,陸垣徐徐轉身,看見來人,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迅速恢復如常:「我所來為何,魏王不是清楚得很嗎?」
陵淵冷嘁一聲:「萬寧縣在天子腳下,先生放著好好的縣丞不做,竟來到我這窮鄉僻壤,實在令人費解。」
「她需要我,我便來了。」
他神色一厲:「你說什麼?」
「我說……」陸垣迎著他的目光上前一步:「她需要我,我便來了。」
陵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上下打量著對面的人,反覆確認的確是陸垣無疑:「先前在京城,你似乎沒有這麼狂妄。」
「狂妄嗎?」陸垣反問,眼中透著些許嘲諷:「魏王果然是龍子皇孫,沒有受過什麼冷遇,原來這就是狂妄了。」
「你知道她在京中過的是什麼日子,便是在進宮前在褚府,也
是錦衣玉食慣了的,如今卻在這彈丸之地拋頭露面,我說句她需要我,有錯嗎?」
拋頭露面……這四個字如利箭一般直直插入陵淵的心臟,一股戰慄迅速襲遍全身,衣袖之下,就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你為她做的,便是引她走上這條不歸路?」陸垣惡狠狠地瞪著他:「你用家國大義來綁架她,你的私心,見得了光嗎?」
他胸中一股怒意升騰而起,拼命克制住內心的衝動,深吸一口氣:「這是我與她的私事,輪不到外人置喙。」
「一句私事,便想蓋過你對她的算計?」
「這就是你來的目的?」陵淵一點點逼近他,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他吞噬。
「魏王不必這樣看著我,到最後你得了江山,我得了美人,倒也不失為一種公平。」
「王爺!」倉梧突然上前,附在陵淵耳邊說了什麼,陵淵聽罷,顧不得當下,急匆匆轉身離去。
倉梧並未跟上去,站在原地,對上陸垣的目光:「陸先生,收起你的盤算,褚姑娘聰慧,你以為你這副面孔,能裝得了幾時?」
陵淵回到席上時,瞧見褚雲兮果然如倉梧所言,眼神迷離,身子已經有些不穩了,看來醉得不輕。
於是立即結束了宴席,吩咐管家送客,自己則扶著她回後院。然而出了前廳,才知道她方才是強撐著,現下離了眾人的視線,身子霎時軟成了一攤泥,竟是扶也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