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劉元急得直跺腳:「我知道姑娘一直以來受了極大的委屈,可是眼下……唉……」他說著,不由嘆了一口氣:「眼下哪裡是考慮你我得失的時候。」
「於戎圍城半個月,破城就在旦夕之間,一旦城門被攻破,國將不國,遭殃的是城中的百姓啊!」
她低眉斂目:「京中有太皇太后在,有皇帝在,還有滿朝的文武百官,百姓哪輪得到我操心?」
「姑娘何必說這些氣話!」劉元苦苦相勸:「老奴也算看著姑娘長大,姑娘是什麼樣的人,老奴還能不清楚嗎?」
「昔日先帝臨終之時,國公一心鑽營,孫耀世故,崔宏圓滑,魏王心存怨念,只有姑娘你能秉持一顆公心,又能對陛下存著一顆善心,姑娘以為先帝託孤是將陛下托給他們嗎,是托給姑娘啊!」
「換句話說,姑娘以為他托的只有敬仁皇后的子嗣,你的侄子嗎,他托的,還有大周江山!」
「姑娘雖然出自褚家,但姑娘啟蒙的老師是先帝和敬仁皇后親自選的,姑娘寫的第一篇文章曾呈上他們二位的案頭,姑娘看過的書背過的詩,他們都一清二楚,姑娘是什麼樣的人,他們不清楚嗎?」
「國公是你生身之父,可真正將你養大的,是先帝和敬仁皇后啊!」
劉元說得哽咽,她聽著,心裡又何嘗好受?過往的那些日子像走馬燈一樣,一幕接著一幕不停歇地在她腦中循環,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她曾受了怎樣的恩惠。
可正是因為這樣,當初接到那道旨意之後,她才心如刀割,年幼時的關心和愛護,仿佛轉瞬之間變成蓄謀已久……
「公公可知,天下二字壓在人身上,有多重?」
劉元長嘆一口氣,眼中隱隱露出心疼:「老奴雖在先帝身邊十幾年,又伺候了陛下兩年,可實話實說,老奴不知道,也難以體會那些日子姑娘肩上的分量,但老奴知道,這個坎兒,姑娘必須得邁過去。」
「老奴今日苦苦相求,不是想攪擾姑娘的清靜,一是老奴一介閹人,即使手握兵符,天衛軍也不會認,二是……老奴不信,姑娘會就此沉淪,甘心一輩子窩在這座破廟裡!」
她握著兵符的手驟然收緊,極力抑制住心裡的波動:「世間煩擾,廟裡清淨,未嘗不是一個好去處。」
「是姑娘的好去處嗎?」劉元盯著她反問:「這樣的機會如果錯過,日後再談什麼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她的胸腔像被什麼東西揪住一般,擰得人喘不過氣來。這些日子她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可過往的那些事始終壓在心頭。
她不願做什麼勞什子太后,她想要自由,可她在那個位置上做的樁樁件件沒有一件對不起百姓,但最終,她是被趕出京城的,背著一身的罵名!
有時夜深人靜,陳年舊事湧上心頭,她也會忍不住問自己一句,為什麼!憑什麼!
「姑娘,莫要再猶豫了!」
「我隨你去。」她終於下定決心,然而剛邁出步子,陳嬤嬤不知從哪裡撲過來,整個人攔在她面前。
「不能去啊姑娘!」陳嬤嬤緊緊攥著她的衣袖:「你好不容易從宮裡出來,不能再往火坑裡跳啊!況且什麼天衛營,打仗的事哪裡是女兒家可以摻和的!」
她望著陳嬤嬤擔憂的眼神,不禁喉嚨發酸:「嬤嬤,覆巢之下無完卵,褚家已經沒了,若是京城再沒了,咱們就真的無家可歸了……」
定山寺外,陸垣眼見兩匹快馬從面前飛馳而過,定定地看著他們遠去的方向。
「公子,可要派人把褚姑娘攔下?」隨從見他明明想追上去,卻猶猶豫豫不肯下令,心裡干著急。
「不了。」陸垣佇立良久,然後緩緩轉身:「叫大傢伙兒都撤了,回縣衙。」
天衛營在京城以西七十里處,褚雲兮和劉元趕到時,天色已經全暗了,不等他們靠近,門口的哨兵便大聲勒令他們下馬。
劉元不敢聲張,壓低聲音:「請速速通稟趙將軍,就說宮裡來人了。」
一聽是宮裡的,哨兵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嘴裡嘟嘟囔囔地走了。
褚雲兮心下有些奇怪,天衛軍是皇室精銳,按說聽到宮裡的人來,應該不敢怠慢才
對,怎麼是這副神情?不過此處是軍機重地,以她如今的身份並不敢多言。
通稟之後,有人領著他們到了主帥的營帳,一掀簾便瞧見一人在主位上坐著,四十歲上下,蓄著短須,虎背熊腰,同是武將,與陵淵卻大不同。
「趙將軍。」劉元躬身行禮,趙槊抬起眼皮,面無表情,右手一伸:「拿來吧。」
二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對視了一眼,趙槊睨了他們一眼,不耐煩地擺擺手:「拖出去!」
「慢著!」眼看著兩側的士兵就要上手,劉元立馬出言相攔:「爾等可知道眼前的是誰?」
「任憑你們是誰,我只認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