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語氣生硬,與白日裡對陳怡君的關切判若兩人,陵淵心中莫名來氣:「要進便進,要出便出,杵在門口作甚?」
「放肆!」她脫口而出,向前走了兩步,誰知卻看見衣襟之下,他的胸前有幾道深深的抓痕,血肉外翻,周圍一片青紫……
「怎麼還沒上藥?」她心頭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此時離他受傷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
他似乎並不在意,隨手把衣衫攏上:「小傷而已。」
「翟素不是隨你來了圍場,他人呢?」
「受傷的人太多了,我叫他先去治旁人了。」他抬手穿衣,衣領把脖子颳得生疼,伸出手一抹,「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冷氣,臉上的表情瞬間扭曲。
她看在眼裡,知他嘴硬,便走過去拿起桌上的傷藥扔到他懷裡,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這兒。」
他穩穩接住,嘴角暗暗揚起一個弧度,拔出瓶塞,憑著感覺撒了上去。
眼看他一下倒了小半瓶,每一粒藥粉都恰好避開了傷口,褚雲兮忍不住開口:「不是那兒,往上一點。」
陵淵聽了,往上移了半寸,誰知一抖,又倒偏了,藥粉灑到了後頸。
她看得著急,乾脆從他手裡搶過來,湊上前給他上藥,離得近了才發現,兩道傷口從他頸側一路劃下來,竟足足有四寸長。
她腦海里忽地冒出今日他與猛虎搏鬥的場面,那是一隻重量幾倍於他的老虎,是掠食者,不通人情,一上來便要他的命,在未拔出腰間短劍時,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硬生生抗下了它的衝擊。
可這說到底,只是一隻虎,他在朔方時,戰場之上,面對的是千軍萬馬,不止有赤手空拳,還有暗箭,有利刃,有滾石……他是不是每次都這樣拼命。
她把藥輕輕撒在深紅色的傷口上,低聲問:「陵淵,你疼不疼?」
第26章 若有似無的桂花香……
這句話像一聲巨雷直直砸在他頭頂,他立時渾身僵住,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疼不疼?
在她問出這句話之前,他已經忘了,疼是一種描述。
疼又能怎樣呢?十幾歲的時候他知道疼,利箭第一次劃破他皮膚的時候,他疼得滿地打滾,可是敵人的刀劍就懸在頭上,戰鬥還沒結束,他只能忍著痛,咬咬牙繼續上。
後來次數多了,便知道,疼不算什麼,傷口終有一天會癒合,痛感很快會忘得一乾二淨,除了一道疤,什麼都不會留下。
她把他的衣領往下拉了拉,手指不經意地觸碰到他,像蜻蜓點水一般,一下又一下……細碎的藥粉撒在傷口上,冰冰涼涼,可她溫熱的呼吸,那抹若有似無的桂花香,像翻滾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
他身體繃得僵直,額頭上微微沁出薄汗,漸漸感到血脈僨張,心跳如鼓……
「可以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她顯然被嚇了一跳,手裡的藥瓶滾落在地上。
她回頭見他面色潮紅,額上青筋凸起,汗水順著鬢角流了下來,料想他定是疼得厲害,不敢耽擱:「我讓倉梧把翟素找來。」
他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直到簾籠將視線完全阻隔。
他雙手輕輕撐在身後,頭向後仰著,肌肉的拉扯牽引著頸部的傷口帶來輕微的痛感,他的嘴角悄然爬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倉梧,去找翟素過來。」她說罷又折回陵淵的營帳,卻在帳前猶豫了起來,終究沒有進去。
然而就在轉身之際,卻發現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人站著不動,似乎正盯著自己,光線有些昏暗看不清面容,瞧著身形竟有幾分熟悉。
她眯著眼睛仔細瞧了瞧,周身頓時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
「父親何時來的?」她跟著褚禎明到了一處營帳,帳里除了他們父女兩個,沒有旁人。
「剛到。」他竭力保持冷靜:「兮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父親擰著眉,目光緊緊鎖定在自己身上,褚雲兮心頭像壓了一塊石頭,卻又知道自己無處可逃,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把今日之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褚禎明的臉色一點點鐵青,臉上的溝壑越來越深,她看著,一顆心也漸漸沉入谷底,畢竟這麼多年的父女,怎能不知道,這是發怒的前兆。
她已經準備好承接他的怒氣,然而等來的只有經久的沉默。
「你不覺得太巧了嗎?」褚禎明突然問,表情耐人尋味。
「父親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