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看得她惱火,卻也明白眼下不是同他置氣的時候,於是耐著性子問:「你為何打他?」
「他該打。」
「他該打也用不著你教訓!」
他猛地抬起頭,眉眼微動,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微張開又立馬合上,難得沒有同她爭。
問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問出來,褚雲兮心頭不免有些煩躁,看見他杵在那兒就一肚子氣,偏偏又不能放他走。
二人僵持了足有半盞茶的工夫,褚禎明等人才聞訊趕來。
「娘娘,究竟出了何事?」褚禎明掃了陵淵一眼:「聽說臧木崖在太后這裡好一頓叫囂,我等便匆匆趕來。」
褚雲兮沉著一張臉,顯然氣還未消,陵淵悶聲不吭站著,也不開口,氣氛著實有些古怪。
崔宏在幾人身上瞄來瞄去,加上方才路上聽的,心下明白了七八分:「太后不必苦惱,那人不過是臧木崖的下屬,在於戎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待使臣氣消了,賠些金帛,說句好話也就算了。」
「崔尚書想簡單了」,褚禎明一向看不慣崔宏和稀泥:「他既把事情鬧大,定不會善罷甘休。」
「太后,眼下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不如教魏王服個軟,也好過事情僵在這裡。」
聽得父親這個時候還把禍水往陵淵身上引,褚雲兮不免有些膩煩:「若是方才幾位大人聽到臧木崖說了什麼,便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崔宏立馬上前:「臣等來遲,讓太后受委屈了。」
「本宮沒有埋怨諸位大人的意思。臧木崖說,赤狄有十萬大軍,於戎也有五萬騎兵,這其中的意思,諸位大人難道不明白嗎?」
「慶賀新帝登基,不過是個幌子,獻寶弓,殿前比試是要給我們個下馬威,於
戎這次本就是來者不善,趁火打劫。」
陵淵望向端坐在榻上的女子,日光西斜,餘暉從窗戶的縫隙透了出來,她鬢邊細碎的髮絲閃著微光,此刻,她眼中的冷靜,與方才責問他時判若兩人。
她沒有被臧木崖嚇到,就像一開始就沒有被他嚇到一樣。
這樣敏感的時節,在場的人自然不會想不到這一層,可是……褚禎明看向女兒的眼神突然有點複雜:「話雖如此,但眼下的事卻要解決。」
「不如先放一放。」褚雲兮提議。
崔宏點點頭:「也好,正好看看他接下來還有什麼動作。」
鬧了一天,她有些倦了,便打發他們離開,包括陵淵在內都紛紛退下,唯有褚禎明立在原地。
「父親還有別的事?」
「兮兒,我看你對那魏王,頗有維護之意……」
「不是維護。」她堅決地打斷父親的話:「平日裡您與他怎樣爭,我都不管,但是大敵當前,您能不能暫時放下成見?」
「他不單是先帝的大皇子,灝兒的皇兄,他是大周的魏王,是朔方軍的統領,您也不單是灝兒的外祖,還是大周的齊國公,是先帝託孤的大臣。」
「父親,大周這艘船翻了,灝兒,您,我,哪一個能獨善其身?」
褚禎明眼神茫然,僵在原地,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他看著眼前酷似長女,性格卻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小女兒,不可置信地問:「兮兒,你是在怨為父?」
「你怎麼可以怨為父?」他一步一步緩緩上前,望著褚雲兮的眼睛:「為父有今時今日都是為了誰,你不知道嗎?」
「我褚禎明一生無子,只有你姐姐和你這兩個女兒,我要那權力富貴有何用?」
「若不是你長姐亡故,你和灝兒都在深宮,我何須日日殫精竭慮,幾乎住在值房裡?」
「而我做的這一切,居然換來你滿腹怨氣?兮兒,你是我的女兒啊,是我的親女兒!」
看著父親在自己面前一下一下捶著胸,臉上失望與悲痛交織,她突然想起了先帝駕崩那個夜晚,他也是這樣,說盡萬般無奈,勸自己入宮。
「父親總是這樣無辜。」她眼中沒有一絲心疼,好像在看一個路人:「父親所有的決定都是為了大周,為了姐姐,為了我,為了灝兒,沒有一點私心。」
「可這些年,姐姐和我,一個接一個地往深淵跳,只有褚家的門匾,越掛越高……」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她臉上,褚雲兮毫無防備,整個人失去了平衡,頓時跌倒在地。
褚禎明這才驚覺自己下手有點重了,心虛地朝門外看了一眼,硬生生縮回攙扶的手:「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褚雲兮手撐著地,勉力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自己的右臉,麻嗖嗖的,鈍鈍的,像是糊了幾層紙在上面。
她打小不吃虧的,挨了打,一定會想方設法還回去,可這一巴掌挨下來,竟然沒有一絲怨氣,反而心裡有什麼東西一下落定了。
「父親快回吧」,她朝裡屋走,從他身邊經過:「我如今的身份,給人知道了,對您不好。」
「兮兒,疼嗎?」褚禎明一下緩過神來,擋在她面前:「為父不是故意的,為父是氣急了。」
「為父只是好心提醒你,陵淵他要的是什麼你很清楚,他同我們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