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洛鏡雖身處錢權交織的季家,接受的卻是典型的中式教育。她對學習的天賦可以稱得上一般,過去的學習生涯對她而言是不願回憶與恐懼的。她有個性格強勢的母親,有個滿心都是伴侶的父親。但季洛鏡的性子卻一點不像季塵,反而像她那個萬事只求平和的父親。
高中時期,面對同舍的言語霸凌,父母出國,一個人孤立無援時她只會陷入無盡的自責深淵。高壓的集訓生活會放大所有人的情感缺陷,也包括她自己的。後來傅映洲闖入了她的生活,好像有了改變,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她學會了不再沉默,學會了回懟關於自己一切的不公平。小孩間不成熟的爭端,一切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人對情感的認知一旦定性,壘起來的部分再變,都不會撼動那一層底子。
季洛鏡覺得她好像越來越離不開傅映洲了。
白巫之事將她與傅映洲之間蒙上了毛玻璃紙。明明一方看得透,卻在等著另一方主動撕碎那一方眼前模糊的毛玻璃。
冷水撲在臉上,用毛巾沾干,季洛鏡磨磨蹭蹭地終於從臥室往餐桌那邊去。
營養師已經烹製好熱乎的早餐,但並未著急著離開。傅映洲特地叮囑過任何一餐都不可以錯過或者不吃,因此這位營養師也起了個監督的作用,季洛鏡也開始每天被迫早起吃早飯的日子。
正喝著湯,臨時的,董事會秘書部發來一條消息,大概是晚上應酬之類的事情,具體事由沒說。董事會秘書是季洛鏡的頂頭高管,她不得不去。
她跟阮諾諾通了信,兩個人今天晚上可能得結伴同行了。
傅映洲五一一回來,大小會議就沒有間斷過。一年的中間時段,永遠是繁忙的。季洛鏡不明白他哪來這麼多會議可開,難道不知道底下的人有多煩開會嗎?哦——對了他不是人,不能理解正常人的感情。
摸著魚,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有時候秘書乾的活真的比策展輕鬆的多,季洛鏡顯然已成社畜中的一員,摸魚一分鐘便是勝利。
她和阮諾諾打了個車就過去了。
那是一處人均四千加的飯莊。傅映洲又跟她提起過秘書會應酬的主要作用,大概是主公司與分公司的資源置換。主公司一般是被邀請方,而分公司則是主事人。不過季洛鏡是「關係戶」,是傅映洲的秘書。資源置換之類的,不會有她的事情。隨便去吃吃飯,也好。
季洛鏡主動挽著阮諾諾的胳膊,在公司輪輩分阮秘還是長輩。
「沒事的,鏡子。」阮諾諾說,她早已對這類活動遊刃有餘,「就當去吃飯,不喝酒也不會逼人喝的。」
季洛鏡點了點頭,她實在不適應出入這樣的場合。就算在家宴上,她也是躲在季塵與傅映洲身後的那位小公主,從來不會與陌生人攀談,更別說這種可能涉及鐵飯碗的鴻門宴。
飯莊的菜色是典型的川菜,但份量小而精緻,主做商務之用。分公司的董事會秘書長越舟對總公司董事會的安林佑從一開始就是點頭哈腰的。大廠的高管間階級分化極其嚴重,面上對誰都隨和斯文的傅映洲因此也成為了底下員工印象最好的高層之一。
宴行中間,季洛鏡把長發攏在腦後,一直在默默吃飯。安林佑拿起她手邊一直空置的白酒杯,給她倒滿了。眼下之意便是面子已給,給大家表個態吧。
頭上有個傅映洲,作為秘書助理的季洛鏡自然會成為眾矢之的,絕不會就讓她這麼沉默地完成應酬。
服從性測試嘛。
季洛鏡腸胃炎剛好,正在痊癒期,自然喝不了高度數的白酒。她對安林佑有所了解,安秘在董事會秘書部話柄極高,但猶豫了半秒後還是拒絕了,被人白一眼也好過腸胃炎復發被傅映洲說教。
「腸胃炎。」季洛鏡低聲告知。
安林佑吩咐下的事大概從沒落空,季洛鏡這下實在讓他十分不爽。趁著她放下筷子的間隙,安林佑捏著季洛鏡的肩膀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硬是將精緻小巧的酒杯塞進了她手裡。
季洛鏡懵了。阮諾諾目瞪口呆地瞧著安林佑,隨後便在底下暗暗地跟季洛鏡說了聲:「臭男人。」
「季洛鏡說,給大家敬一杯。」安林佑說,「作為傅總的秘書,讓她給大家說兩句。」
全場的目光全部投在了季洛鏡身上,等著她下一步說話的內容。
這都什麼跟什麼?季洛鏡暗暗地想,要不是傅映洲她哪用得著受這種氣。
但這麼多人在場,她也不好意思發作。只能尷尬舉著酒杯,「來傅氏這麼久,感謝各位大佬對我的栽培,這杯我先喝了。」
說罷,便將酒水一飲而盡。
液體滾過喉嚨,火辣辣的。在傅映洲的限制下,她太久沒碰酒水一類的液體了。一小杯高度白酒下肚,她已有些暈乎乎的,胃裡立刻翻江倒海來。
安林佑顯然不滿足於她這輕飄飄沒個目的的幾句話。又給她杯子裡蓄滿,向著大家說:「欸——一杯怎麼行,季秘是長都人吧,長都人個個酒量可都很好,不再表示表示。」
季洛鏡已懶得細究安林佑話里的意思,她放下酒杯說了聲:「抱歉,有點不舒服失陪一下。」
阮諾諾牽著她的手,跟她一塊出去了,留下安林佑在其間獨自尷尬。
肉眼可見的,胳膊上開始起一些小紅疹子。
季洛鏡靠在水池邊,撫著額頭。「怎麼會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