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解決了一樁心事,片刻後,她的呼吸很快變成均勻綿長,李繕卻有些睡不著。
他原來也生出帶她一道去范陽的主意,但到今日同她說,卻好像變成他聽了她的話,要帶她一起去范陽,緩和與盧氏之間的關係。
他越想越不對勁。
最開始同意娶謝家女,是需要有個藉口,讓自己在洛陽的荒唐行為都能得以解釋,不然,李望會發覺他意在麻痹洛陽上下,以謀後事。
李繕能理解父親李望的心思,李望常年生活在世家籠罩的陰影里,深諳世家的重要,早已沒了對抗之心。
有了娶世家女的癥結,李望便以為他是為了與自己對抗,才行跡一反尋常。
李繕也需要操辦婚禮的名義,將錢夫人接出洛陽,到這裡,和李家聯姻的世家女的責任,就已經完成,沒有別的價值了。
這個世家女,可以姓王、謝、柳、蕭、何……對李繕而言,沒有任何區別。
本應如此。
北上路上,李繕第一次見謝窈窈那日,縱然知道她漂亮,也心如止水,甚至拿她與父親賭氣,做足一副厭嫌模樣。
只是,誰能料到,這是個看著乖巧膽小,實際上舌燦蓮花,伶牙俐齒的女子。
難道他娶了個世家女來管自己?李繕深吸一口氣。
素來一身反骨的人,縱然理智上能讓自己聽勸,但心底里,就是有種被忤逆的感覺,心裡也老有一股淡淡的不爽。
李繕側過身,盯著身旁的人兒。
細密的長睫勾出她的眼型,床帳間的暖香熏熱,讓她白皙的肌膚透著粉潤,嫵媚纖弱,看起來又軟和又聽話,那唇角微微翹著,睡得格外香甜。
李繕眯眼,他手指頭戳了下她的臉頰,兩下後,她的唇角掉了下去,抿起嬌唇,眉頭也微微蹙著,不想被擾,她扯著被子蓋住了小半邊臉。
這下,他長抒一口氣,舒服多了。
就是……
他不由摩挲了一下那指頭,剛剛是戳了塊嫩軟的豆腐麼。
……
洛陽謝家。
最近幾個月,謝家門庭若市,熙來攘往,這就是世家的韌性,百足之蟲斷而不蹶,但凡有起復的機會,便會重新執掌權力。
宴席上,同僚觥籌交錯:「恭喜謝大人啊,這胡人貢品能運回洛陽,謝大人是一等功!」
謝兆之舉杯回應,這種話,聽聽也就罷了,他雖然也看不起李繕定性不足,自甘墮落,但更清楚謝家是怎麼再起來的,只要李家抗胡的功績還在,李家軍仍然稱霸并州,謝家就不會再倒。
聽聞李繕整治了道觀寺廟,約摸是要和世家搶利益,那也無妨,那是并州根系,與洛陽無關,再者,并州世家春風吹又生也未可知。
也有人提出擔憂:「就是陳家和司徒家之間鬧起來,北方恐怕又不安穩了。」
謝家大女婿薛屏笑道:「中郎將本末倒置了,正是胡人請降,那北方才鬧了起來,否則,北方始終要忌憚著胡人,哪裡敢有動作。」
謝兆之道:「正是如此。」
他們比普通百姓看得遠,如今各地豪強四起,逐漸有割據天下的勢頭,但不管誰坐上皇位,鐵打的世家是不變的事實。
因此,他們能夠將這些家國大事當閒話一般,暢所欲言。
席上言笑晏晏,後宅里,謝姝撫著微微凸起的肚子,眼角閃著淚花,面容些微憔悴。
盧夫人:「姝兒……」
謝姝素來要強,轉過身不給母親看到,兀自擦淚。
小白狗智郎體態憨厚,它感覺到主人情緒沉重,蹬著後腿,扒拉著謝姝的裙擺,期望能替謝姝分擔,然智郎一片心意,終究是用不上了。
盧夫人對女兒的境遇心如刀割,卻也只能勸:「你有身子,別哭了,仔細眼睛哭壞了。他今日來接你,就是擺了態度,你……得回去了。」
謝姝咬牙暗恨,對著母親盧夫人說:「母親,我不想回薛家!他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謝姝嫁給薛屏後,是有過如膠似漆、恩愛不疑的幾個月,薛家家風不錯,他們之間更是海誓山盟,薛屏說好了不會納妾,只她一人白頭偕老。
但隨著謝姝有了身子,胎象坐穩了後,薛家老夫人就做主,給薛屏房裡添人。
那確實不是納妾,不過是給婢子開臉,供薛屏洩慾,沒有名分。
一開始謝姝不同意,薛屏還顧著她,但後來家中人反覆提起此事,薛屏雖然左右為難,卻不苦了他自己,借著醉酒這個理由,和婢子滾到床上去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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