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妗琳目光焦點隨著講述漸漸凝聚到杯中平靜得能印出人影的殘酒上,伸手拎起酒壺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一口飲下,那股子散漫的勁頭也散去了,平靜得很:「時間啊,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它能使靈植沉澱出更精純的藥力,又能使世事變遷一切不復最初。」
「阿渺,自我認識你開始,你一直便很厲害,永遠走在最前面,將其餘人遠遠甩在身後。無論是兄長還是我,雖然一開始總想著要超越你,但到後面就總是安心地待在你身後了。」
「不過後面的路我可能沒辦法再和你們一同走下去了。」郭妗琳看著溫渺,眸中情緒讓人看不透徹:「僅僅只是跟在你身後這件事,我現在好像都做不到了,你不會嫌棄我這個沒用的朋友吧?」
郭妗琳態度輕鬆,末了還在話尾開了個玩笑,只是溫渺卻笑不出來,她止住郭妗琳還要繼續倒酒的動作:「你醉了。」
溫渺的聲音如平日一般沉穩,但若是平日的話,她絕不會說出這般話來,畢竟——
郭妗琳喝醉的模樣她再熟悉不過了。
於是郭妗琳聽了溫渺這話之後忍不住笑了:「看來我在阿渺心中還是有幾分分量的,不過……」
郭妗琳頓了頓,往椅子上一靠,偏頭看溫渺,眉眼微彎:「阿渺啊,我如今已經活了一千四百餘年了,人的壽命終有盡時,即使是修士也不可能擺脫,我能提前感知到大限將至,有時間去和你們道別,已經比許多人幸運了,我很高興。」
溫渺打量她半晌,方才認真開口道:「化神壽數三千年,你如今是出竅後期,距離化神不過一步之遙,我隨時可以助你入化神。」
也不管這番話如果放在外面被修真界的人聽見了會掀起如何的軒然大波,溫渺如今只看著郭妗琳的眼睛等她回答。
郭妗琳和溫渺對視,阿渺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穩可靠,仿佛只要她說一句好,下一秒就能直入化神一般,她微醺的酒意都被這話趕走了大半,在微風的吹拂下愈發清醒。
氣氛一下出奇的安靜,就連風聲也無,仿佛它也在等郭妗琳的回答。
「撲哧。」
郭妗琳突然撲哧一笑,道:「也就只有你把突破說得這麼簡單,不過,我可不需要這種幫助。我踏上修行路可不是為了求長生,我有我的道,既然如今道途已經走到盡頭,那最後靈歸天地也挺好的。」
郭妗琳說得豁達,她好歹曾經是一代天驕,也是有著自己的驕傲和堅持的。
「你性子本就冷清,原本我還擔心要是我不在了你怎麼辦,不過見你現在認識了喻道友,我也就放心啦。」
言罷,仰頭將杯中殘酒倒入口中,酒液滑過喉頭的時候,郭妗琳眼前閃過年少時初登問仙梯那個意氣風發、桀驁不馴的自己,少年黑亮的眸子裡充斥著對大道日益蒸騰的蓬勃野心。
溫渺道:「這世間的好酒你還未全都品嘗過,不會遺憾嗎?」
郭妗琳毫不躲閃迎上溫渺的目光,笑著答:「品嘗不到日後新釀的美酒固然遺憾,但世間事本就沒有圓滿之道,幸得與你相識千餘載,品過無數佳釀,我已經很滿足了。」
溫渺默然,而後輕聲道:「與你相識,也是我之幸事。」
「好啦好啦,等過幾日,我們叫上兄長一起去靈珍閣嘗嘗新出的靈酒,這可是我唯一的心愿了呢,阿渺一定要把兄長從青霄宗那群老頭子手裡解救出來啊!」
「放心,到時候即便是搶我也會把梓晟帶來,不過興許用不上搶,梓晟要是知道靈珍閣新出了靈酒,恐怕都不用我們提,就偷偷去買來搜羅給你了。」
「哼哼,也是,兄長也就只有這一個優點了。」
……
兩人說笑著,那般沉重的話題便被就此揭過。
此時另一邊,屋內的喻珏渾然不知自己離去後她們聊了些什麼。
喻珏此刻人是坐在桌邊了,但是心還沉浸在那股怦然的情動中,一時根本無法靜心,連思考幾乎都凝滯了。
他滿腦子都是溫渺說那句話時的聲音——
[我亦心悅他。]
深重難填的欲壑仿佛都在這短短五個字下感到了久違的滿足。
咻!
喻珏笑意一斂,敏銳抬頭,一縷黑煙從窗縫溜進來,化為一隻不起眼的紙鶴落在桌上後不動了。
瞧見這熟悉傳訊方式,喻珏面紗下的唇微微勾起,心情更佳:「看來又有好消息到了。」
修長白皙的指將紙鶴展開,一字一句看過信中內容後,靈力便纏繞上去將其燃燒成無法恢復的灰燼。
任由灰燼從指縫窸窣落下,喻珏看向門口,仿佛透過薄薄的木門看見了溫渺似的,目光偏執而痴迷,與在溫渺面前完全是兩種姿態。
「我們很快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嗡!
暗紅色靈力隨心而動,一個結界突然出現將在房間內。
結界內部,喻珏身側突兀浮現出一個黑色的小點,並且眨眼間便由芝麻大小擴大為一人高的圓形拱門狀。
拱門材質相當奇怪,似乎是由某種未知的黏稠液體構成,暗色的液體就這樣靜靜流轉著維持著拱門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