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那個雨夜,她把他的外衫小心翼翼藏在發財樹下,好不讓她爹知曉,偷感極重。
他就知道!
她思慕他至此,怎會把他的衣裳隨便丟了?
這下好了,平白給她自己惹了一身麻煩。
真是個笨蛋。
但這事兒終究和他有關,他若坐視不理,由她一個柔弱姑娘承擔,還算什麼男人?
片刻,他邁上馬車,囑咐道:「去月府。」
*
月思朝從未覺得膝下走過千萬遍的石階如此冷硬過,硌得她膝蓋生疼,雙腿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
她垂著腦袋,額上細密落了一層薄汗。
恍惚間,忽有從容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來一陣清涼的風。
而後一雙金線繡麒麟的墨色長靴停在她眼前。
月思朝抿唇沉思:她已經跪出幻覺了?
她眨了眨眼,那黑靴依然沒有消失。
抬眸去看,直直跌入一雙深邃眼瞳中。
慕昭居高臨下凝著她,神情複雜。
她只能依稀從中看出些許嫌棄,些許可憐,還有幾分不解。
「……你怎麼來了?」
原本飽滿瑩潤的唇變得乾裂,聲音像是被陽光曬化的泡沫。
男子翹起唇角:「來為你撐腰。」
依舊是一貫散漫桀驁的語氣,但她莫名聽出了幾分鄭重。
他微微彎腰,朝她遞出一隻修長如玉的手,矜貴昳麗的眼眸帶著不容違逆的力量:「月思朝,起來。」
第19章 姦夫難道她在廣撒網?
月思朝,起來。
鮮少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
她只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小庶女,從小到大聽過最多的話,便是「忍一忍就過去了」。
即使依她的性子並不願意忍氣吞聲,但也只能為自己另謀出路,還從沒有光明正大地站在爹爹和主母面前,與之正面抗衡過。
慕昭這樣的天之驕子,是不會明白她的處境的。
今日她若是隨他進府,頂撞了主母,待來日他不能為她撐腰的時候,她們只會用更陰毒的法子來算計她。
可當那隻筋骨修長的手遞至她面前,她只想就這麼不顧一切地握上去。
不管是否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管是否逾矩,更不管今後她會遭遇什麼。
她只想握住他,而後與他回到主廳,把那些人的壞心眼掰開揉碎,鋪陳在這樣好的陽光下暴曬著。
看看他們是否會如烈火烹油。
人活著,或許就是為這一瞬間的暢快。
她抬起手,指尖觸碰到他溫熱的掌心。
慕昭指節收攏,指腹上的薄繭貼在她的手背上。
即便她跪了太久,雙膝使不上力,幾乎把整個人的重量交託在他的一隻手裡,他的手依舊很穩,沒有分毫顫動。
他扶著她,率先往前走了一步。
見她仍站在原地未動,雙腿有些細微地顫,整個人的重心亦向他傾倒,便蹙眉問道:「走不了嗎?」
她搖搖頭:「跪久了,腿麻。」
男子默了一瞬,而後彎身攬住她的雙膝,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慕昭此前從未想過,素來不近女色的他,有朝一日會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顧市井流言,抱起一個整日惹他心煩的姑娘。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有什麼毛病。
但來都來了。
總不能因為她走不了路,就半途而廢吧。
月思朝安靜地窩在他懷裡,與他一同走過府中的鵝卵石路,耳畔響著他逐漸加快的心跳,似乎在與自己的心跳節奏靠攏。
抬眼,見他喉結輕輕滾動。
他抱著她邁進正廳,她闔了闔眼,斂去心緒,再睜眼時已是平靜。
正廳內的人未盡散,月夫人正與史振襄賠笑,見有人擅自闖了進來,當即截住話頭,待看清來人的穿著打扮竟比史振襄還要華貴時,一時有些怔愣。
慕昭在朝中浸染多年,自然一眼便知其中關竅,他把月思朝安置在主位旁的一張椅上,不疾不徐地邁去主位。
月庭已然點頭哈腰地起身讓座:「不知侯爺您大駕光臨,真是讓下官府上蓬蓽生輝……」
慕昭堂而皇之坐下,抬了抬下巴,差使一旁仍愣著的月夫人道:「給她倒杯水。」
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截了月庭的馬屁。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倒茶!」月庭壓低聲線,把夫人喚回神,而後再度換上一副諂媚的笑,「不知侯爺今日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慕昭未搭話,視線落向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