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沙場出生入死,自知生命可貴,對這樣滿心算計、不擇手段的人,素來沒什麼好感。
慕昭冷淡地收回目光。
*
自城門前見過慕昭一面後,月思朝很快便寫完了堂姐要的那篇綺夢。
出於私心,她在話本里把慕昭塑造成了一個陰晴不定,暴戾恣睢之人。
玉蘭樹下,月思朝自袖中小心翼翼抽出紙頁,忐忑遞給堂姐,在一旁等著她驗收。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月姝瑤半晌不說話,只捏著紙頁抿著唇,面色愈來愈紅。
月思朝小心觀察著她的神色,心中愈發地沒底。
怎麼辦?
她該不會生氣了吧?
堂姐若是不喜,覺得慕昭不是她筆下的那種人,讓她歸還那隻鐲子,該如何是好?
畢竟她已經把鐲子給當了,還拿錢買了米和肉。
算了,大不了多去季公子那裡接些筆墨活計,點燈熬油地把錢賺回來補給她。
她破罐破摔地想。
有了心理準備後,她清了清嗓子,主動開口道:「瑤瑤姐,你覺得可以嗎?」
「那個……你,你再替我寫幾篇吧。」
月姝瑤的臉更紅了,她折起紙頁,收入袖中,自精緻繁複的頭飾里拔下一隻玉簪,遞予她時手指仍在微微顫抖。
「我,我很喜歡。」
月思朝短暫愣了一下,忙不迭地接過:「啊……?」
很喜歡嗎?
可是這樣的人有什麼好喜歡的呢?
連憐香惜玉都不懂。
轉念一想,大伯是朝中的二品大員,月姝瑤能見到慕昭的機會要比她多得多,自然要比她更為了解。
她抬眸,試探問道:「瑤瑤姐,你也覺得慕昭是……這樣的人?」
「自然不是。」月姝瑤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月思朝哽住,心虛地連帶玉簪一同推了回去:「那……」
月姝瑤按住她的手:「正因他不是,所以我才更喜歡你寫的這個。」
月思朝一頭霧水。
堂姐漸漸打開了話匣子:「你都不知道……他是個多冷漠的人!這些年來,不論是京中美人還是貴女,甚至不少江湖門派的大小姐,皆嘗試接近他,朝他示好過,可他從未回應,甚至連句話都懶得講。」
「你想,這樣一個誰都懶得搭理的人,卻會在床榻之上把你綁起來,居高臨下地掐著你的下巴,多刺激啊!」
說到這兒,月姝瑤四下看看,而後掩面湊近,眸中興奮:「你還小,你不懂,這便是京城中最為時興的強制愛。」
月思朝:「……」
她確實不懂。
許是她生母懦弱之故,連帶著她也自小被人奚落踐踏,於是她最想要的便是尊重。
對於慕昭這樣傲慢無禮的人,她著實喜歡不起來。
就因為京中思慕他的人多,便以為天下女子皆心悅於他嗎?
不過愛財如她,即便她對慕昭不屑一顧,卻還是捕捉到了堂姐話中的商機。
「……瑤瑤姐,我可以拿這篇其中的一些片段當做範例,在外接些類似的單子嗎?」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泄露你的姓名。」
月姝瑤大手一揮:「泄露也無妨!若當真有人誤會我與他有什麼牽扯,說不定還能助我成就良緣呢!」
第2章 艷俗「連閨名都滿是對本侯的愛慕。」……
月思朝是個說做就做的性子,當日午後,她便換了身再普通不過的布衣,去東市尋了季述。
她與季述的相識源於一個騙子。
因嫡母總剋扣她和小娘的用度,她很小的時候便學會了出府挑些物美價廉的必需品。
彼時,她剛買了些炭火,見這人湊上來哭求她,道他上京尋親,無家可歸,已好幾日未曾裹腹,再這樣下去便要凍死在街頭。
她看這人可憐,起了善心,從牙縫裡擠出些炭火,告訴他可以去京郊的城隍廟裡暫避風雪,又給了他些碎銀子,囑咐他去買面暖暖身子。
誰料她下回來時,這人竟還在,依舊是那副未換的說辭,一晃便是八年。
她第一次見到季述的時候,他風塵僕僕,正往騙子手中遞銀子,告訴他這是十日的用度,足夠他找間客棧安心住下,而後好好尋個養活自己的活計。
她第一次見這樣傻大方的人,蹙了蹙眉告訴他這是騙子。
那人笑得很輕:「我知道,我已經給過他一回了。可萬一呢?」
萬一他心下感動,選擇改邪歸正了呢?
她詫異抬眼,望向那張稍染塵埃卻眉眼清雋的臉,如同窺見了白雪裡的暖陽。
她習慣了在爾虞我詐里艱難討生活,從沒見過這樣乾淨純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