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果子即便不被捕食,早晚也會在成熟之後落地腐爛。他們的生命周期完全不同,眾生雖然由他而生,彼此終究不是同類。
這是屬於他的進化之路,原就不該奢望有誰同行。
那一夜,帝就在少雨面前拔除了對人間所有留戀。
風少雨親眼看著自己啟蒙恩師的神色從複雜不舍變成冷漠自嘲,最終又歸於一片平靜。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默默接過對方留下的遺產。
帝將過去所有感情都凝結於分裂出的靈識之上,因他過於強大,靈識剛分化便成了精怪。
已經孵化的幼龍是他的愛與善意,長大之後便是人族新的守護神。還未孵化的蛋是他的負面情緒,誰也不知最後會生成什麼樣的怪物。
帝將繼位詔書放在少雨面前,眼中無悲無喜,只道:「我很快就走,你是人族下一任首領,如何處置他們你來定。」
第254章
按照帝最初的規劃, 長安部落僅僅是人族在九州超大陸短暫停留的原始基地。
他將自己修復的精怪殘魂放入人族身軀生成靈巫,隨即將他們投入長安部落學習基礎理論,也就是人族所稱的巫術。
當靈巫掌握了足夠技能, 便飛天接管一方星宿, 重回精怪之身。
然而靈巫皆身居高位,一旦全部脫離人族必亂。所以帝又從靈巫後裔中選出了資質最佳的風少雨,自幼帶在身邊親自教養。為的就是在他們都飛天之後由風少雨接手地面基地,即使星宿計劃失敗靈巫團滅,也可以由下一代重頭再來。
人族如今挖掘出的史書都說帝無後嗣, 未傳詔書而崩,故十巫分立,天下大亂。而幼年的長安又曾親眼見證帝自裁, 以至於鄰安也將混亂的源頭歸結於帝。
然而,少時便遠遁大雪山的白危月或許不知,留守長安的其餘靈巫怎會看不出帝對少雨的託付之意?更別提帝早就定下了禪讓制度, 並親筆書寫了傳位詔書。
歸根到底,被選中飛天的靈巫皆是天子級別精怪, 除了身為天墓境之主的帝又有誰能壓制住他們?
風少雨天賦出眾得帝親傳又如何?在靈巫眼中他仍是後生晚輩,即使真龍隨身手握詔書也不能服眾。
人族是群居並具備社會性的高智慧生命,決定社會發展的從來不是個人志向, 而是群體思潮。
十巫分裂並不是他們個人誰不願跟誰好了,而是彼此統領的氏族在利益分配中勢同水火, 再也不願待在同一個集體中。
當分成為大勢, 唯一的阻止之法就是對所有氏族進行大換血, 消滅不了矛盾就消滅製造矛盾的人。帝沒興趣摻和這種自相殘殺的遊戲, 他選擇退出。
風少雨拒絕跟他走,於是就成了站在歷史洪流前的唯一小樹苗。
那一年, 風少雨十七歲。
帝將舊人族足以締造銀河帝國的機械理論轉化成偃甲之術傳授於他,卻沒有教過任何帝王心術。
或者說,他這位老師本就不屑於去學猴子們的內鬥把戲。
最初的他是不愛說話也很少與人打交道的少年天才,在父親殉葬之後即將獨自面對一個科技實力已經達到飛天級別,社會制度卻還停留在原始部落的煉獄級亂世。
他唯一擁有的就是老師留下的遺產——只會轉圈圈咬自己尾巴的幼龍和還沒孵化就被定義為黑惡勢力的龍蛋。
風少雨想了三天三夜,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也許他可以選個自己喜歡的死法。
他的確擁有超越時代幾千萬年的技術,正因太超前,連最基礎的採礦機甲都需要以天子級靈脈為原料。
這樣的原料老師倒是剛好留下了兩個。提取靈脈的方法老師也教了,就是後來其它靈巫斬他一手一腳也不曾逼問出的御龍之術。
這是承載了人族首領全部愛恨的靈識碎片,一旦投進鍛造爐,帝與人族便再無關聯。
少年人總是衝動的,風少雨沒有讓老師如願斬斷一切,甚至將還是幼龍的長安天子送回了帝的住處。
少雨仍在嘗試挽留自己敬愛的首領。這是由帝靈識而生的龍,與其聯繫比血脈更為親密。他想,既然靈巫們能為後嗣放棄飛天計劃,或許舐犢之情也能讓帝在人間停留。
那些日子,風少雨在瞭望塔上看著本該無情無欲的帝被幼龍糾纏得煩躁不堪,抱著龍蛋獲勝般地得意一笑,垂眼時卻知道——他作為帝欽定的太子已是眾矢之的,如今又放棄以龍脈煉製偃甲自保,一旦帝崩逝便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