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是真正的血海深仇,水自流也不客氣,只道:「你殺了我唯一摯愛,還指望我與你明事理嗎?」
此言讓獨活暗暗捏緊了手指,然而他面上仍不示弱,厲聲道:「元嬰修士換心本不難,可他的身體根本不是自己的。是你讓他奪舍三次,被吞併的身軀舊主變成心魔隱藏體內。心魔趁我治療噬魂復仇,以至於水行舟魂飛魄散。」
「你是尤姜的徒弟,不可能對付不了區區金丹修士變成的心魔。你是故意的,為了懲罰我,眼睜睜看著行舟被心魔吞噬。」
水行舟雖也是水氏子弟,卻只能做水自流的書童。這正是因為他天賦不佳,連基本的修行都很困難。而水自流卻是天才,若不為伴侶改換天資,便必須親眼看著愛侶在自己面前老死。
他自然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最後想出的辦法便是奪舍。
水自流直到現在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仍如事發之時一般高傲道:「這些散修空有資質卻沒有修煉機會,本就沒有未來。我以保他們家人終身富貴為代價換得了他們的身軀,簽署賣身契皆是自願。
他們的價碼是自己出的,正道對此也無異議,輪得到你一個魔修來說三道四?」
被奪舍的少年修士確實是自願被買下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獨活對這樣的事就是很噁心。
他是捨棄力量選擇學醫救命的修士,怎能接受將人命明碼標價的行為?
「沒人願意將身軀拱手相讓,若那三人真的心甘情願,也就不會變成心魔了。」
「那也是他們與我的仇怨,你身為醫師,能治卻不治,就是錯!」
即使被追殺百年,獨活態度依舊不變。正因他如此堅定,水自流便越發相信當初水行舟的死,這個魔修就是故意的。
「你只與我說要換心,我備的丹藥便全是治療身軀所用。事發之時,我只能一手穩住患者神魂,一手現場煉丹。水行舟的神魂沒有撐到丹藥煉成的時候,只是這樣而已。」
同樣的解釋,獨活在水行舟身亡時就說過了,當時水自流不肯聽,如今自然更不可能相信。
他只冷冷道:「如果你沒有浪費時間與心魔交談,便來得及。而且,你煉的不是滅魂丹,而是保心丹。你根本沒想治好行舟。」
這話倒也不假,滅魂丹煉製時間比保心丹短,若獨活果斷煉丹滅除心魔,或許水行舟確實有機會活下來。
但是,他已經發現了這個修士身軀是由奪舍而來,並且聽見了死者的不甘哀嚎。被奪舍的魂魄連轉世都做不到,一旦被滅就徹底消失了。
這樣的事,少年獨活做不到。如今,他仍不想做。
午夜夢回時,他曾後悔少時愛玩沒有多煉丹藥,也曾後悔治療之前沒有認真調查病人來歷。但是,唯獨不用滅魂丹這個選擇,他不後悔。
「是,那時的我想做個好人,沒辦法不問緣由地就讓三個被奪舍的人神魂俱滅。這種事上不了台面,你是怕正道修士不肯髒了手,才找上我這個魔修。可惜,殺人滅口這樣的事,我也不做。」
黑市的追殺沒能改變這個人,現在的危機似乎也沒有。水自流一想到愛侶死前的哀嚎便殺意大盛,不再回憶舊事,只道:「所以,你該死。」
獨活其實還沒放下水行舟的死,畢竟那是第一個因意外死在他面前的患者。他原本以為自己再見水自流會生怯,未想竟是一點讓步的意願也沒有。
他心中暗嘆自己果然是個鐵石心腸的無良醫師,最終還是昂首道:「我不,如果不願為你滅人神魂就有違醫德,那我寧可做個毫無醫德的魔修。」
他們都明白,這不是言語能解決的事。獨活不會放棄他的初心,而水自流也永遠無法理解為何不能用靈石去買平民百姓的命,他發自內心覺得願意付出大價錢的自己是個仁慈大方的買家。
不過,水自流為的就是干擾治療,自然說多少也不急。可是,為什麼獨活和付紅葉也不見任何焦慮,匆匆趕來的寸劫甚至找了個石凳坐著看他們掰扯舊事……
水自流很快就察覺出了不對勁,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狐疑的視線,躺在旋渦中宛如屍體的林開天猛地就坐了起來,九條尾巴一掃便擊破了水流。他抬手把自己的腦袋按了回去,這才怒道:「你們說完了沒?還要老子頭上開著洞躺多久!」
狐狸尾巴一出,林開天的容顏漸漸模糊,露出的竟是商月狐的臉。而看戲的寸劫神色沒一絲改變,只隨手遞了個針線包過去,「自己動手,豐衣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