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凌雲愛子心切倒是忽略了隨行人員,如今才仔細看了他們面容,視線掃到李無名與白辰時還有些訝異,倒是立刻收了劍陣請他們於一方小亭坐下,只輕聲道:「這孩子脾氣跟石頭一樣硬,讓各位見笑了。」
不與兒子說話的凌雲長老大方得體,不會太過殷勤亦不曾失了客氣。白辰是沒有父母的,原以為收養自己的狐仙爺爺和父親也沒什麼區別,如今見了才發現還是不一樣的。
幼時的他不論多麼想出去玩,面對狐仙爺爺還是不敢頂嘴,只能偷偷地念著想著,若不是李無名,這輩子都不會有實踐的機會。叛逆頂撞是永遠不怕被拋棄的孩子才能擁有的底氣,他知道自己沒有。
白辰心裡的些許感慨瞞不過李無名,男人這就偷偷握緊他的手,主動接了話來,「上一次見面凌雲長老還是靈動活潑的小姑娘,未想再見時兒子都這樣大了。」
「李前輩倒是一點沒變,還有白公子……也是久違的面孔。」
步凌雲自是認出了他們,只是不明白與她並沒有什麼交集的大雪山為何要前來拜訪,眼神中透著幾分探究。
白辰不過是些許感慨而已,想一想也就過了,這便正色道:「我來是有一個疑問。」
「請說。」步凌雲抬了抬手,態度還算和善。
陸問與步凌雲到底擁有同門之誼,白辰也知話不宜說得太鋒銳,只選了一個委婉的方式淡淡問:「凌雲長老如今也算是歷經風雨的老江湖了,你認為,若一個人救了另一人的性命,之後又想把這條命收回去,那被救之人該給嗎?」
他並未直接談事反道出了這樣奇怪的問題,步凌雲神色有些疑惑,不過還是跟著問題思考了起來,「公子倒是給我出了個難題,若說不該,沒有昔日救命之恩也就沒有如今;可若說應該,一個人有父母兄弟還有肩上的職責,誰又有資格任性決定自己的生死。」
這便是白辰最初的猶疑,他知道陸問騙了自己,可他不知道該不該讓狐仙爺爺將妖丹取回來。
他剛出生就遇上戰亂與父母失散,是那個人抱著他一路逃跑,讓他活著等到了大雪山的救援。那是他出生後第一次感受到的體溫,百年的風雪都沒有讓他忘記,所以他最後還是選擇站在原地,等那個人回來。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得為李無名活著,為妖族的未來活著,看向步凌雲時只鎮定地問:「換做是你,會如何選擇?」
「如果我是那施恩的人,絕不會為了自己去要無辜之人的性命,那樣玷污的是我昔日的仁心。若我是被救的那個人……我會懷疑他當初救我是否心存謀算,派人調查他的身家來歷。就連山野村夫送出的禮都沒有叫人原物歸還的道理,一個救人於危難的仁義之士又怎會開得了口要我以命相還?」
步凌雲還不知九尾白狐是何謀算,一番回答滴水不漏。話落又覺這樣似乎有些無情,換做十幾歲時的自己定不會這樣猜忌旁人,也只能無奈地嘆了一聲,
「原諒我已不是一個單純的小姑娘,我的兒子只剩下我這一個親人了,我不能輕易相信陌生人。」
善欲現人前並非真善,玄門的太上長老果然有其獨到見解,白辰之前倒是未曾想到這方面,也算是啟發了個新思路。不過,他還是繼續問了一聲,「如果他不直言要長老的性命,而是借貴派的仙家法寶去救一個人,允諾事後定然歸還,長老應嗎?」
仙家法寶於玄門而言與九尾白狐也相差無幾了,步凌雲沉思片刻,點了點頭,「若恩人要我相助,我會全力出手。」
和當年的他一樣的選擇,白辰心中嘆息,眼神卻變得銳利了起來,「我也是如此,可他沒有還,甚至沒給一個交代。」
他這樣說,步凌雲便什麼都明白了,「你說的那個人就是陸師兄?」
「我記得他的味道,絕不會錯認。」
白辰的回答很肯定,步凌雲回憶起自己第一次下山遊歷時的舊事,也無奈地閉了眼,「是了,當初在遮天鎮師兄一看見你就亂了神色,可見是舊相識。」
話說到這份上也沒必要含蓄了,白辰這便直言相問:「他真的死了?」
陸問死前只有步凌雲陪在身側,五百年前的具體情形也只有她最清楚,既已明白白辰為何而來,她也如實道出了昔日所見,「師公與魔君師伯交戰時,我們就被困於師伯的陣法內。當時也不知道這陣法其實是用來保護我二人的,陸師兄讓我留在原地,自己強行突破陣法逃出去尋找玄門弟子救援。誰知他半途就被卷進鬥爭餘波,平白送了性命。」
陸問是與白辰起了衝突後才被魔君帶走,剛見了九尾白狐就死了,這也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