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仙從不輕易誇讚同行,步天歌聞言卻沒有半分喜意,只收了劍,平平掃了他們一眼,「你們來得真慢。」
「昨夜與風門主聊完夜已深了,不敢再來叨擾掌門。」
白辰對玄門掌門還是相當有禮的,語畢見步天歌沒有閒聊的興致,又是主動道:「還未感謝步掌門,若不是你說了大雪山的好話,風門主對我們未必會如此客氣。」
大雪山在人族的名聲並不好,若不是步天歌出面,只老翁村這一件事白辰就不知要耗費多少口舌才能解釋清楚。可以說,風十七願意與他們談判,或多或少也是看在了玄門的份上。
當然,步天歌對此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態度,「如實相告而已,君子不屑巧言令色。」
說真話是世上最難的事,白辰也不介意他冷淡,仍是平和道:「寧做真君子,不做掌權人。這就是我最佩服玄門的地方,你們永遠看得清自己心之所向,拿得起,也放得下。」
「在這世上,你若一直堅守道義卻不在旁人面前自謙自貶給他們分些好處,那麼總會有一些人將你視作沽名釣譽的偽君子,恨不得把你踩進泥潭裡。畢竟惡人的刀砍不到位高權重之人身上,而你卻搶了他們的風頭,把他們都給比了下去,多討厭啊。」
狐妖的奉承之語聽著倒是舒服,步天歌終是搭理了他們,語風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卻比過去多了幾分鋒芒。話至一半他便折了桃枝扔在地上,抬了頭冷冷一笑,「但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活給他們看的。玄門一切決議對得起天地良心,他們覺著刺眼也好,心裡泛酸也罷,還是只能躲在暗處竊竊私語。」
步天歌見過風十七之後就心情不佳,白辰聽著便猜出了幾分緣由,只試探道:「看來天道盟內部對玄門有些意見。」
果然,步天歌聞言臉色更是沉了一分,「一些宵小之徒懷疑我收了你的好處,甚至和你有所苟且,這才出賣人族利益替妖族說話。」
九尾白狐在世間的風評幾乎沒有正面,一提到白辰,修士們的第一反應便是和各種強者勾搭的狐狸精。步天歌不止和白辰見面,還帶著他一路返回玄門,輿論上少不得沾了一身騷。作為一個在品行上幾乎等同潔癖的人遇上這樣的事,也難怪他惱怒。
白辰不是不記恩情的性子,聞言便慚愧道:「是大雪山連累了玄門。」
他這態度總算讓步天歌臉色好看了些,不過年輕的玄門掌門對風流之事很忌諱,仍是與他保持著距離,只將桃枝一腳踩斷,挑了眉便冷冷道:「蒼蠅把人叮了一口就以為人會變得和他一樣髒,可惜蒼蠅就是蒼蠅,只要敢正面出現,早晚被一巴掌拍死。」
蒼蠅製造的傷口不致命卻癢得煩人,白辰見步天歌正值最煩躁的時候也不便多話,只在心中暗暗想起了當今大雪山令他頭痛的糟糕風評。
白辰在時,天下雖也有他的風流艷聞,提起大雪山卻多是忌憚洪荒妖獸的上古傳承和妖族的強大神通。修士提防歸提防,對那些來自遠古的技藝卻是敬重的。
可是這些年,坊間一直有人刻意誇大九尾白狐的魅惑之能,將妖族一切成就都歸結於那床榻上的本事,好像只要他們會魅惑人族,便能輕而易舉成為強者。至於那些洪荒時代流傳下來的用藥經驗、狩獵技巧、天地交流之法等等妖族獨有手段卻被大為鄙夷,聲稱早已落後於時代,根本不能和人族同台競技。
這樣的不正之風由人族流言而起,到了妖族卻被新一代所接受。他們真的相信自己的容色足以戰勝人族的刀劍術法,甚至連狐族都在潛移默化之下以為自己除了色相什麼都沒有,各個以魅惑過幾個男人吹噓自得,聚會時比美貌、比姘頭、比攻心手腕,什麼妖術技藝都懶得研習,平白將妖族中少有的聰慧大腦用在了專研風月之術上。
白辰最初見到沉醉時就察覺出族內的風氣很成問題,若再繼續這樣下去,妖族的古老傳承漸漸斷代,年輕一輩遲早成為除了以色侍人什麼都不會的廢物。到那時,就算人族打上門來,只怕都沒有一個有血性的妖敢應戰。
步天歌出生名門,對這些坊間流言是聽了都覺污耳朵,然而潛移默化之下,他也信了九尾白狐生性浪蕩就愛魅惑男人,在江都還未相會就對白辰有了成見。若非當時白辰心系李無名對旁人根本不肯露出一絲媚態,所說言語也正應了玄門的道心,只怕他什麼都來不及談就會被掃地出門。
人言可畏,恐怖如斯。
這些流言的發起者窺破了大雪山失去九尾白狐後的不安之心,借著輿論的誇讚貶低和人族表面的害怕引導了整個妖族的價值取向,欲在斷絕妖族根本,殺敵於無形。此等心機謀算,絕對是個厲害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