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沒開口讓自己坐下,梁頌年只能站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講述完畢,從他在瑞士偶然碰到閔筱柔開始,到回國找到孟臾向她傳遞消息,講到孟臾一開始的拒絕,還有前幾天,她再次找到他詢問有關閔筱柔在日內瓦生活的詳細情況,包括住址、工作和一些人際關係,還有如果她過去該怎麼取得聯絡。
最後,梁頌年收住聲,將孟臾留下來的那枚彎月形狀的寶石胸針遞過去,放在謝鶴逸手邊的辦公桌上。
他供認不諱道:「謝董,還有這個,前幾天孟臾給我的,她說等哪天您問我話時,讓我不要有任何隱瞞,這……就是物證。我當時不明白她什麼意思,現在才知道。」
「你倒是坦誠。」謝鶴逸冷嗤一聲,傾身將胸針捏在指間,垂眸,手支在桌面揉捏酸脹的眉心。
梁頌年心說,哪裡還能由得了我?識時務者為俊傑。況且,孟臾既然冒險提前向他預警,就是要保護他,他得領情,沒必要再嚴防死守。
謝鶴逸剛收到孟臾失蹤的消息時,第一反應竟然是她或許是被誰綁架了,直到寧知衍把垃圾桶內關掉的手機和她在商場的購物小票擺出來,他才不得不承認,她就是故意跑了,她竟敢真的跑了。
他只恨不得立刻把她抓回來,靜室也不必關了,乾脆用鐵鏈鎖起來,綁在床上,從早做到晚,做到她崩潰,神志不清只認識他一個人,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跑。
可三天過去了,連個人影兒都沒找見。
裴淵帶梁頌年出門去,室內重歸寂靜,落針可聞。
謝鶴逸掌心握住那枚胸針,看著那細窄尖銳的頂端,手不住的收攏,攥緊,直到皮膚被刺破,流出血來,肉體上的痛楚卻詭異地為精神的難耐帶來些許紓解。
回到謝園,望見書房窗前掛著的那隻空掉的鳥籠,又讓他勉強壓下去的戾氣重新提起來,倏地,謝鶴逸抬手掀掉身前的條案。
李嫂站在樓下,聽見上面傳來重物轟然落地的響聲,直震得人心口發顫。天花板仿佛都有塵埃揚起。
沒人敢這會兒去觸謝鶴逸的霉頭,直到晚間寧知衍過來。
他剛過樓梯拐角,就見滿地狼藉,條案掀翻在地,案上的春瓶擺件砸得粉碎,瓷片散的到處都是。寧知衍彎下腰瞥了一眼,滿臉痛惜,「宣德年的擺件,雍正年的春瓶,謝二你特麼瘋了嗎?不想要可以給我啊!」
心裡卻難免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想,從前只覺得孟臾乖巧懂事,搞不懂謝二到底喜歡她什麼,如今真要刮目相看。
只是,砸碎點東西還在其次,寧知衍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見過他這樣失控了,似乎是從接手手頭這攤事兒那年開始,他就將所有舊事付之一炬,把輕狂埋進溝壑,專心致志替家裡辦差事。
謝鶴逸這個人,諳熟規則,蔑視規則,利用規則,也能當好規則里理智而冰冷的假人。現在卻為個女人,枉顧規則,甚至連正事都置之不理,傳到北京那邊兒,還不知道要引發怎樣的軒然大波。
寧知衍嚷嚷著暴殄天物,剛一走近謝鶴逸身邊,鼻尖就聞到仿若刀鋒舔血的淺淡腥氣。心中疑惑,上下打量卻又看不到任何傷口,他搖搖頭,只當是錯覺。
謝鶴逸垂在膝頭的手虛虛攥著,臉色陰沉,聲音也低啞,開口就是興師問罪:「她能去的地方我不是都告訴你了,為什麼還是找不到,你手底下是一幫廢物嗎?」
傻子都知道謝鶴逸此刻心情鬱悒,但好歹還給他留了點面子情,沒把自己罵進去,寧知衍不作計較,「不是沒有線索,是線索實在太多了,得逐一排查,你以為是在演電影嗎?你動動嘴皮子,下一秒我就能把人給你變到面前來。這中間牽扯到方方面面的人和事,要思路清晰,要分析,要協調,要溝通,工作量巨大,都需要時間的。再說了,孟臾又不是什麼通緝犯……你急什麼?說不定她玩夠了自己就回來了,你再忍幾天。」
謝鶴逸卻像個癮君子似的,似有若無地冷笑一聲:「……我一天都忍不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好好的,孟臾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寧知衍哂笑,「還不是因為你管的太嚴了。」
謝鶴逸不以為然,「是因為你婚禮那天,她在門口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寧知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中間有你橫插一槓子。」
他的語氣森然,到最後已然像是要撕破臉,話講到這一步,寧知衍有些語塞,「我……我那只是看不慣,想給孟臾打抱不平而已。」
謝鶴逸臉上滿是不耐煩,身體繃得很緊,「如果不是這樣,你以為我現在還能坐在這裡好好跟你說話?」
屋裡燃著的沉香味道愈發濃郁,簡直是要透不過氣。寧知衍腹誹,好傢夥,合著都是他的錯唄?真夠可以的,這就是精神控制的邏輯嗎?全賴他頭上了,聽那口氣還得讓他感恩戴德跪謝不殺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