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臾的印象中,謝鶴逸在這方面一直很有耐心,動作也溫柔,所以她才會在過程中漸漸有恃無恐,不斷提要求,「太亮了,吊燈關掉吧」「別關檯燈,太黑了,我害怕……」最後是低到不能再低的顫聲,「我沒做過,我不會,你教教我……」
那一夜,孟臾才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這樣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意。
從此之後,謝鶴逸好像每次都會留下一盞檯燈。
相似卻不盡相同,又令人反覆沉溺其中的快感再次襲來,迫使孟臾從回憶中抽身而出,顫抖著吟叫出聲。
謝鶴逸終於鳴金收兵,疲憊隨之一掃而空。他一向菸酒有度,違禁藥品是從不沾染的,這種縱情釋放過後渾身上下無處不舒坦的感覺是他無法從其他任何刺激中得到的,就連神經末梢仿佛都在叫囂著難以言喻的暢快。
寧知衍曾經問過他,為什麼是孟臾?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也像。玩兒的野,同時心裡又有根底線繃著不至於太過荒唐。照鏡子一樣的人,如今年紀上來了,寧知衍已收起離經叛道的散漫性子,專心致志當他們寧家的孝子賢孫,不光差事辦得好,不久前,還按家裡的意思定下了門當戶對的婚事。本來,若無意外的話,他似乎也應該照寧知衍那樣按既定的軌跡活著。而現在,他不僅沒收斂半分,還愈加剛愎自用,佛前誦經千遍,無法破除我執,到頭來反倒不如前幾年看得清。
但是無妨,謝鶴逸並不在意,他的行事風格向來勢如破竹,直指目標。
於他而言,原因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如何。
只要,她還在身邊陪著他。何況,與其問為什麼是孟臾,還不如問為什麼不是她?這樣一個可人兒,幾乎是按照他的審美喜好長大的,他親手養的,怎麼可能會不喜歡?
謝鶴逸垂下眼,剛好對上孟臾探尋的目光,四目相接,她從他眸底深處又看到了那種肅殺的、仿佛所有欲望都能輕而易舉被滿足的消沉,但很短暫,只是一瞬,就聽他謔笑問:「我幫你洗?」
「不用!」孟臾立刻推開他,掌根撐著床板起身,腿還是軟的,她一步一跌地赤足踩著地板往浴室去,還不忘回頭強調,「你可不要進來哦。」
他並不在意,不過一笑置之。
花灑湍急的熱水沖刷下來,終於讓孟臾從恍然如夢的歡愉中回神。
回想起晚上朱驚羽和梁頌年看她的複雜眼神,孟臾狠狠心,破罐子破摔地想,罷了,反正她很快就是要消失的人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畢業後許多人都會漸行漸遠,一路走一路丟棄幾個朋友算得了什麼?
隔著水汽氤氳的門板,孟臾偏過頭朝外面定定看了幾秒,其實什麼都看不到,但她知道,謝鶴逸就在那裡。
十多年前,她從懸崖邊跌落時,是謝鶴逸在半空中托住了她,免她無枝可依,若連他都能捨得下,其他人還有什麼好在意的。
第18章 青雲梯
謝鶴逸最近頻繁被叫回北京,但孟臾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事,有時甚至只待上半天就連夜趕回來,更像是不得不過去點個卯。
那天孟臾學校里剛好有活動,一直忙到很晚,回來時下車就看到謝園燈火通明,從門口一直亮到東南角,大燈把整座園子照得通天一樣。她好奇問了一嘴,這才知道原來晚上家裡招待了一位從北京來的女客。
李嫂回她這話時,還注意著分寸和避諱,刻意到連孟臾都察覺出來了。她只覺好笑,難不成還怕她立時三刻就去找謝鶴逸大鬧一場嗎?
這不是什麼稀罕事,自早些年謝晚虞還在世時始,家裡隔段時間便會給他挑一些潛在可能的聯姻對象,他有時嫌煩,也會撥冗去見一見,但大多數都悄無聲息地沒有了下文。孟臾不清楚他究竟用何種方法辦到的,也從未見他跟哪位小姐認真發展過一段戀愛關係,她並不關心這些。
但這次竟然直接安排在家裡,似乎是真的有所不同。
孟臾並未見到來人的面貌,她回來時對方已經走了,上樓看謝鶴逸正站在書房裡侍弄書桌邊的一株蘭花,桌面上倒扣著一本書,應該是晚上臨時起了興致翻看著玩兒的。
靠窗的案上燃著沉水香,澄明寧靜,沒有煙霧,只有裊裊的香氣順著風攀爬。
「我回來了。」孟臾走過去,沒話找話說:「在看什麼書?」
謝鶴逸淡淡應了一聲,拾起旁邊的白布擦了擦手,「自己不會念?」
孟臾低眼掃過封面,「是周嘉胄的《香乘》?」
謝鶴逸本來繃著臉,一聽她的讀音反倒笑了,「是乘(勝),不是乘(成)。你這書是得要好好學學,別跟在我身邊十多年,連古文都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