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豪爽地仰脖,將杯中白酒一飲而盡,自謙道:「我這輩子到頭也就這樣了,賺點小錢,養家餬口,幹大事還得看梁博的。」
梁頌年忙說:「我現在接觸的主要是普通類科技項目,公司其實還有些涉密項目,但限制非常多,不一定猴年馬月能經手,況且,真做上了,連結婚都不自由,不光找對象要層層政審,因私出國這輩子就別想了。」
說著,有意無意看了孟臾一眼,嘴角上挑淡淡一笑。
梁頌年喝了點酒,話變得比平時多了許多,但半生不熟的人圍坐的酒桌上無非就是談些工作、賺錢和一些虛無縹緲的行業大勢。
直到朱驚羽狀似無意間問起謝鶴逸的情況時,孟臾彌散的注意力才被吸引過去。
「我剛進公司半個多月,還沒見到謝董人呢,他最近一直在出差。」梁頌年回答完,加一句:「忙得很,到處看項目。」
「這麼說,連你也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啊?」朱驚羽驚詫問。
「怎麼可能?」梁頌年摸出手機,「好歹我也是內部人員,公司系統里有照片的,我給你看看,滿足一下好奇心。」
說著,他便調出來辦公系統里謝鶴逸的那張寸照來,舉著給他們看。在朱驚羽一疊聲的感嘆中,孟臾趁機起身到外面收銀台結帳,不消片刻,梁頌年便跟了出來,不由分說搶著要付錢,推搡著說沒有讓師妹請吃飯的道理。但本就是朱驚羽為給她找工作攢的飯局,她還做不到厚臉皮地混吃混喝,只得按住他的胳膊,正色拒絕:「梁師兄,我很感激一直以來你對我的幫助,但一碼歸一碼,於情於理,今天都該我請的。」
梁頌年不再堅持,而是問:「你會去徐林那兒嗎?」
孟臾遲疑片刻,「……我再考慮一下吧。」
第16章 下雨天
他們站在飯店大堂巨幅落地玻璃窗前,外面不知何時開始飄起細密的雨絲,落在春夜裡垂絲海棠花葉之間。
梁頌年感慨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大學生藝術節,你站在那裡,旁邊是展出的課程結業作品《窗》,我還記得註解寫的是,形式造物,將建築的美投射到書籍,用園林花窗的鏤空表達書籍裝幀設計……」他挑了挑眉,自嘲道:「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我從小到大學的都是理工科,不擅長這些,可當時我第一次理解了『美』的意義。」
孟臾沒想到他會突然講這些,不管是最初的死纏爛打還是後來豁出一切給她傳遞消息,都只讓她覺得厭煩,可當他像朋友那樣,正兒八經地談及她作品中的細節,甚至帶著些微酸腐的書生氣強行拔高立意,則又是另一種感覺。
她放鬆地輕笑了下,目光飄向窗外那株海棠樹,「是嗎?我都不太記得了。」
「相信我,只要堅持下去,在這方面你一定會有成就的。」梁頌年無比真誠地望著她,「徐林那裡的工作機會難得,做的也是你喜歡的事,我真的希望你能去。」
孟臾呼出一口氣,「先回去吧,他們還等著呢。」
她知道梁頌年是好意,但總不能說自己另有打算吧,只得不再接話,轉身重新回包間。
一頓飯吃下來,快也得兩個多小時,離席前,孟臾看了眼時間,給司機發消息報送了自己的位置。這邊離謝園近,索性請他過來接,要是再等她打車回到學校,一來一回至少多浪費一個小時。左右等司機過來,其他人都先離開了。
夜雨越下越大,水滴飛濺,霧氣瀰漫。
飯店門口鋪設的是專供行人的步道,四處遍植繁茂的綠植花徑,車子開不上來,經理和服務生們正殷勤地撐傘接送來往於停車位及路邊打車的顧客。
或許是正處在翻台高峰期的關係,傘的數量捉襟見肘。
他們只好耐心等待。
青石板路上走近一個人,傘是黑色的,燈是昏黃的,雨水浸潤的蒼翠植物泛著沉鬱的暗青。孟臾抬起頭,恰好看到謝鶴逸撐著傘的手腕處,黑色外套里露出一截絳紅色的襯衣袖口,襯得他握著傘柄的瘦長手指愈發白,厚重濃郁,就像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配色。
該怎麼跟朱驚羽他們解釋呢?她心裡暗自想。
要不然乾脆裝不認識他吧。
這麼想著,孟臾便直接偏過臉,垂下眼睫,不再往外看。
朱驚羽正在跟大堂經理協調傘,強調有急事想插插隊,無意間往門口看了一眼,片刻後,又突然猛地回過頭,定睛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