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臾站得離謝鶴逸很近,腰肢彎下來,說話時額頭幾乎要抵到他的眉角。氣息混纏,謝鶴逸抬起手,大約是想替她攏攏鬢角落下的碎發,還沒觸碰到卻又收了回去,只說:「叫人再拿一瓶清酒過去,你不用陪,先回屋等我。」
這話說得模稜兩可,等人走遠了,孟臾才回過神,想起還沒問他要回哪間屋?她的房間還是他的臥室?
其實,自從上次關靜室被放出來後,孟臾就不再像前幾年那樣害怕他不高興了,仿佛突然窺得天機,她竟無意間試探出他的底線,只要她還聽話,還願意服軟,無論他多麼生氣也總會心軟的。雖然孟臾同時覺得很可恥,所謂恃寵生驕,歸根結底,所依憑的不過只是他的一時情緒罷了。
最終,孟臾沒去謝鶴逸的臥室等人,而是回到後院自己的屋子。
她的屋子不大,也安靜,但是意境很雅致。客廳和臥室由一道蘇繡雙面繡屏隔開,窗下便是書桌和梳妝檯,外面假山石掩映的角落中栽種了幾叢疏竹。
不可居無竹,是出自謝鶴逸的造園手筆。
剛來時,孟臾並不住這裡,而是在前面小樓,直到那年父母出事,謝鶴逸大張旗鼓給她改名轉學後,謝晚虞才叫人把她的住處搬來的。
一頓飯快吃到後半夜,都沒見到謝鶴逸的人影兒。
孟臾下午打壁球運動量超標,此刻渾身酸痛,勉強靠手機里推送的小說提神等到凌晨,上下眼皮打架到根本撐不住。
她關了燈,靠在床頭閉上眼想,先睡吧,今夜他應該不會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屋裡一下亮起來,孟臾從神志模糊中驚醒,一睜眼就看到面前清峻的臉。
「不是說讓你等我嗎?」謝鶴逸身上還帶著些席間殘餘的氣息,浮薄的酒精味和著淡弱的菸草氣隨著他走近愈發濃烈。
孟臾怔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擁著被子坐起身,軟聲叫他,「哥——」
真是好本事,不管心裡藏了多少事,面上都能裝出一副乖巧順從的樣子,像一隻披著羔羊皮的小狐狸崽子。
謝鶴逸坐在床邊,瞧著孟臾重新躺了回去,閉上眼睛嘟囔,「好睏哦……」
她的手從被子中不老實地探出來,摸到他支在衾被間的右手小拇指,松松垮垮抓在掌心輕輕地搖,「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嗯?」
「好好說話。」謝鶴逸抽出手指,漠然冷聲道:「別撒嬌。」
第14章 紫毫筆
「說說吧。」謝鶴逸起身,往窗邊走了兩步,坐在離床不遠處書案旁的椅子上。
看來是沒打算放她一馬,孟臾半真半假的睏倦登時醒了大半,不再縮在被子裡當鵪鶉,睜開眼支起上半身看他,怯怯問:「說什麼?」
屋裡雖然亮著燈,謝鶴逸坐在那裡,疲憊慵散漫上來,蓋住全身,卻顯得整個人有些昏暗。
他大約是懶得與她打機鋒,語氣冷硬:「有什麼說什麼。」
她垂眸斂目,主動示弱承認錯誤:「我考雅思申請學校,只是想試試看能不能做到,結果不重要的。況且,我自己的情況自己很清楚,也沒想過真能出國,所以就沒告訴你。」
謝鶴逸不作聲,側臉映在窗下的陰影中,面色有些暗沉。
孟臾思忖片刻,繼續自我反省道:「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做什麼事之前都會先跟你講,等你同意了我再做。」
這次,謝鶴逸聽完哼笑了聲:「不想說?」很低的反問句,靜寂的黑夜將其襯得格外沉鬱諷刺,「沒關係,你心裡藏的那些秘密,我遲早都會知道的。」
孟臾表情略顯僵硬,否認道:「……沒有秘密。」
謝鶴逸抬手掐了下眉心,呼出一口氣,說:「出國就別想了。明天開始也不要再住宿舍,我會讓司機每天到學校接送你。放心,朝八晚七,不會耽誤你學業的。」
「我不要!」孟臾急了,沖他嚷嚷道:「這樣很影響我的正常生活。」
謝鶴逸手肘支在桌案上,拄著額頭,側過臉注視她,他面上還笑著,卻讓她覺得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嘲諷:「不同意?那我親自去接你怎麼樣,小公主?」
孟臾掩在被子裡的手攥成拳頭,喉間松鬆緊緊,像是有異物堵住嗓子眼,半天沒說出話來。她很清楚,此刻,越是反抗越討不到好,但他步步緊逼,控制欲強到簡直令人髮指的程度,她快要被逼瘋了。
孟臾指甲掐進掌心去,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不滿道:「謝鶴逸,你越這樣,我就越想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