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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大好前程,凡人百年,應當珍惜歲時,做一番自己的事業,不要拘泥於在一件根本沒有任何可能的事情上,何苦做無用功?這樣,很不值得——既浪費你爹對你的期望,也對不起阿青救你一場。」

這是他第二次跟他強調「不值得」。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頌終於在尖銳的耳鳴聲中,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為什麼?」

簡單的三個字,簡單的幾個音,卻仿佛是刀片硬生生從喉嚨里刮出來一樣。

青君:「什麼為什麼?」

心臟處密密麻麻傳來的痛楚,讓袁頌呼吸的每一口氣,都帶著刺骨的辛辣。

「青君口口聲聲勸我不值得,可字字句句都在說不般配。」

被點破心事,青君也不惱,只是很隨意松懶的輕笑:「但我說的是事實,自古真相傷人,忠言逆耳——你之所以心生不忿,是因為你也知道我說的是對的,卻對此無能為力,不是麼?」

憑欄外,熱鬧的斗燈已經結束,熙熙攘攘的看客開始陸陸續續歸家,原本人聲鼎沸的燈市有了退場的趨勢。

可本該準時回來的阿青,卻找不到蹤影。

「對了,她是不是還沒跟你說過,命契早就已經解開的事情?」

「沒了這道所謂的命契,你們之間唯一的聯繫,也就徹底斷了。」

面對袁頌陡然蒼白的臉,青君只是很寡然地看了一眼,便轉身步入了茶室。

茶博士之前送來的茶湯已經泡好,白茶清甘的氣息在煙火紛呈的燈燭香氣里,有一種很獨特的甜味。

桌案三盞茶,青君帶著農繭的手指輕輕點上了那盞理應屬於玄女的青瓷碗。

「我今夜前來,本意並不是想做那個討人嫌的惡人,只是想告訴你,什麼叫神,無欲無求可為神,悲天憫人亦可為神,可神有神的規則,人有人的宿命。」

「每一個得道的神仙,從凡間入仙界,必跨過一條名為「忘川」的心河,那條河會淹沒那個神仙做凡人時所有的貪嗔痴念,所謂斷情絕欲,就是洗掉自己七情的過程,忘川的大小決定著一個神仙的上限,欲望越大,忘川越小,忘川越小,可容納的靈力也就越小。」

「靈石成仙的神,少得屈指可數,鴻蒙初始,縱古觀今,也就三位,一位是開天闢地的盤古,一位是護送三藏西天取經的鬥戰勝佛,還有一位,就是我的女兒。」

青君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一下,於眼底浮出肉眼可見的驕傲。

「阿青的心智沒有受過一丁點塵世情與欲的污染,所以她的忘川是一片海,這樣的天賦,不僅適合做神仙,更適合執掌一方天界,待我隕落後,繼我衣缽。」

「她天賦極好,偏偏偷懶又貪玩,要不然也不至於被人三言兩語就騙進你們府中。」

「只是她既然天性如此,道法無為,我便不干涉她,由她逍遙自在。」

青君說的每一個字眼都無可指摘,可袁頌仍然努力試圖從每一個字縫裡掰出以他之力能做的嘗試。

他閉了閉眼,再開口時,情緒已經穩定,和緩語聲里,卻是前所未有的篤然和鎮定:「不過就是精衛填海,從我的血肉里滋養出的愛慕、妄想、不甘心,每一粒塵、每一粒土,數以千計的心動,成千上萬的相思,無窮無盡的執欲,都會盡數投入她的忘川。」

青君默然不語,只是低著頭用茶蓋推開杯中茶葉,像個凡間最閒適的文人雅士,輕輕品了一口,喟嘆著感慨了句「好久沒喝這麼好的茶了」。

然後他定定地抬頭看著眼前的少年,微微皺起眉,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來,自己還是一個凡人的時候,在他這個歲數,曾經做過什麼事情——有沒有為過什麼人,為過什麼事,這樣不卑不亢據理力爭過?

「精衛有億萬壽數,你呢?」

「你所謂的愛慕、妄想、不甘心、心動、相思和執欲,在阿青浩渺到無邊無際的忘川里,連水花都濺不起一點。」

「愚公移山尚有子孫百代,你有什麼?」

掌握春耕萬物生的神仙,說這些話的時候,望向袁頌的目光始終平靜如古井。

活了上萬年的舊神,所有的情感欲求,喜怒哀樂,早已淹沒在滾滾的時塵里。

滄海桑田,仙升仙隕,他見過太多太多像袁頌這樣的人,因為短暫的驚鴻一瞥而虛耗餘生,可到了最後,也不過只是一捧黃土。

他甚至沒有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他只是用一種無比平靜的語氣、無比寬容溫柔的眼神在陳述一個事實——作為凡人的袁頌,永遠無法抵達阿青忘川的彼岸。

「你應當知道什麼叫千秋萬代、壽與天齊,也應當知道什麼叫朝為青絲暮成雪,在九重天界,蜉蝣一念,也不及一場花開。」

最殘忍的真相被撕開。

袁頌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冰冷透骨,像是被囚於幽暗的冰室,四面八方都找不到出口,連呼吸的空氣、四肢的力氣都被抽離得一乾二淨。

青君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嘆道:「你給阿青講了那麼多故事,那麼,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

無人打擾的環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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