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芫應了一聲,緩緩回身。
「那老太醫可知那究竟是……」
餘下的話,消湮在了他泛紅的眸中。
底下的人識眼色地退下,她與他隔著寥寥幾步,卻仿若天涯。
李晁喉結滾動幾次,沙啞道:「……老太醫,亦不知。」
蕭芫嗯了一聲,聲線有些不穩。
四目相視,有一瞬好像天地倒轉,她在他的懷中,笑魘如花。
可再一眨眼,連日光也漸漸冰涼,漫入心底,壓得心口發悶。
大長公主府繁複的垂花門紅綢曳地,風吹過,蓋了他半身,再撫過她的指稍,那麼暖,又那麼澀。
這仿佛,是他與她一同回宮時,她第一回 ,沒上他的鑾輿,與他共乘。
丹屏此時方細細道來:「娘子放心,漆陶阿姊身子無事,已經回宮了。只是那藥在衣裳上,銀針驗不出來,老太醫打算用淬物濃縮的法子試試,但需要時間。」
蕭芫頷首,「盯好清湘和大長公主那邊,她們定然會想法子讓人研製解藥。」
丹屏頓了幾息,「……聖上那邊使了人,讓娘子不必憂心。」
蕭芫怔然,側過臉,唇抿得泛白。窗外光線里的塵埃氤氳在濕潤的眸底,每一次呼吸都好像針扎。
閉上眼,卻覺得渾身發冷。
原來,曾經,他的懷抱竟……那樣溫暖。
她好想將自己的心撕成兩半,一半給過去,一半給未來,而不是如現在這般,折磨自己,也折磨……他。
還累得姑母憂心。
接下來的日子,邊關事務繁忙,蕭芫亦讓自己投身在無盡的宮務中。
簿冊上實實在在落下的每一筆,宮中因她的每一點改變,都比任何其它事來得踏實。
離親政大典、帝後大婚只余不到一年時間,禮部開始頻繁地往宮中遞摺子,諸項事宜的細節方面都需仔細確認。
婚服幾年前便開始繡制,初版送到她手上時精美華貴,道一句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自然,剪裁需依著來年的尺寸,此時只是看個樣子,緙絲刺繡花費的時間太久,就算此時,也只來得及改些細節。
蕭芫聽著尚服局女官的介紹一點點看過去,在問及有何處需改時,道:「可送給聖上看過了?」
女官點頭,將李晁提出需修改的一一指出,後補了一句:「聖上說,若娘子有不同意見,以娘子為準。」
蕭芫未作聲。
這段時日,凡涉及婚儀諸事,甚至不止婚儀,她聽到的,都是這一句話。
就像他總是在頤華殿外立到半宿,日日不輟。
他還以為,她並不知曉。
微扯唇角,心中難受,化作一聲微不可察的嘆。
像是自嘲。
提筆,從圖紙上圈出幾處,耐心在旁畫出修改後的模樣。
他將她所有想修改的地方都盡數點出,那她,也只能改他可能看不慣的地方了。
以李晁那萬事萬物要求規整嚴謹的性子,這些個不對稱的細節,如何能不在意。
放下筆,女官確認後帶著人躬身告退。
她需儘快將修改後的再畫一版,送往禮部。
這日傍晚,蕭芫剛自慈寧宮回來,漆陶便入了書房稟報。
所謂壽宴的請柬在書案左上角靜靜放著,這樣的請柬,滿京城裡,可能也只有她一人收到。
「娘子,蕭若身上的傷痕,確是蕭府中人所為,但不是蕭相,而是蕭夫人。」
「平婉?」蕭芫微訝,擱下手中的筆。
「不錯,就在不久前,派在蕭府中的暗衛親眼看到蕭夫人動手,言語間也提到了之前。」
「當日婚宴蕭若並不想去,但蕭夫人不同意,便對蕭若動了手,用尖針在身上劃了數道傷痕。」
「蕭夫人如此對待蕭若已經有些時日。自從蕭相開始對她厭煩,她便將氣撒在蕭若身上,最近更是變本加厲。」
「怪不得。」蕭芫瞭然。
當日她便疑惑,鈍拳捶在身上如何能留下尖銳破皮的痕跡。
「娘子,咱們當真要用她嗎?」
「為何不用?」蕭芫眸色幽深,意味深長,「既然送上了門,那自然,做什麼,都更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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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蕭府這日,天幕灰藍,一抹晚霞驚鴻,孤零零浮在天邊,隨時零落。
蕭正清迎在府門,望見一襲縞玉色長裙的蕭芫時,眼眶瞬間紅了,喃喃出一個名字。
身旁的平婉聽到,神情扭曲了一剎,指甲嵌入掌心。
待立到主院祭堂,蕭芫回眸,神情姿態,與畫像上的人幾乎一模一樣。
蕭正清克制不住上前一步,蕭芫眸色冰涼,看向平婉。